乞食歌和打嘴鼓

                            ·方舟子·

　　一位朋友回台湾一趟，带了一盒台湾猪头皮用闽南话演唱的“笑魁
念歌”，类似红遍全美的ｒａｐ，虽然加上了西洋配乐，其实是脱胎于
闽南的两种民间说唱艺术：“乞食歌”和“打嘴鼓”。

　　乞食歌在北方叫作“数来宝”，是乞丐讨饭要钱的时候念唱的，上
品自述身世遭遇，凄惨悲凉，下品说些大吉大利的话向施主献媚，演唱
时击节而歌，重节奏而无旋律，与ｒａｐ暗合，所以近来也很受流行歌
手的青睐。崔健的《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大概是大陆第一支
脱胎于数来宝的流行歌曲：

　　　　过去的所作所为分不清好坏
　　　　过去的光阴流逝记不清年代
　　　　从前认为简单的事情现在全不明白
　　　　我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并非我所在
　　　　二十多年来我好象只学会了忍耐
　　　　难怪姑娘们总是说我不实实在在
　　　　我强打起精神从睡梦中醒来
　　　　可醒来才知道这世界变化真叫快

　　这其实也是心灵上一无所有的乞丐的乞食歌。 

　　打嘴鼓是两人滑稽的一问一答，类似于北方的双口相声。相声注重“
说学逗唱”，打嘴鼓更注重“说”的功夫，要把一大段说词从来到尾一口
气快速说完，使听者有“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之叹。

　　乞食歌之不同于数来宝，打嘴鼓之不同于相声，不仅在于它们是用
闽南话说唱，还在于用了大量的民谚俚语，地方色彩浓烈，不是本地人，
万难欣赏；而本地人，即使浪迹天涯，偶尔听到，无不顿起思乡之念。

　　可惜文革的时候，这两种艺术因为没有“思想性”，颇受压抑，近于
绝迹了。《活着》里的富贵少爷曾想加入“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来保留皮
影道具而未能如愿，我们当地的艺术家们也曾经想用“乞食歌”和“打嘴
鼓”来为革命服务，使它们免遭绝种的厄运。比如刚刚粉粹四人帮的时候
，就有人写了这么段“乞食歌”：

　　　　东风万里红旗飘
　　　　胜利凯歌冲云霄
　　　　各族人民大欢喜
　　　　王张江姚完蛋了

　　虽然是用闽南语念唱，但用其它方言来唱也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味如
嚼蜡。以后又用它们来宣传计划生育，可塑性就大了，插诨打科也可以了
，民谚俚语也用得上了，听得人也可以听得哈哈大笑了。久不还乡，现在
对民间艺术该没有什么“思想性”的要求了吧，但总还不至于象猪头皮那
样津津有味地吟唱“放尿（撒尿）”的，我想。

1995.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