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共我醉明月 ·方舟子· 计算机输入用熟了,也就很少提笔写汉字了,连家信有时也是打印出来签个名 而已。当年阿贵拜我为师,劝进上了一串头衔,其中有一项却是“书法家”。其实 咱这字也就比老毛的蛇爬鸡跳工整一些、成熟一些,不是“返童体”。老毛据说是 伟大的书法家,徒弟要称我为书法家似乎也并无不可。今晚心血来潮,翻出放了好 几年的绘图派克笔和绘图本,一气写下来,却是辛弃疾的一首话别词: 贺新郎 绿树听鹈□(左边是“决”的右半,右边是“鸟”)。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声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词到了辛弃疾手里,跟诗已没什么差别,一个特征就是大量的用典,用得勉强 了,便被讥为掉书袋。这一首话别词,也用了一堆送别的典故:昭君出塞、陈皇后 失宠别君王、卫庄姜送归妾、李陵苏武诀别、荆轲易水别等等,落到现在的“词人 ”手里,恐怕就要自己加上比原词长几倍的注了,然而稼轩用来,却轻巧自然,不 露痕迹,即使不知这些典故,一气读来,也可以感受到那种凄凉、悲壮的情绪。 词的上阕是凄凉的,写了三种鸟的悲鸣,用了三个名女人的离别,说的是“苦 恨芳菲都歇”,如果这么一直写下去,未免就要有人嫌太娘娘腔了吧。于是在下阕 便把笔调一转,改用英雄豪杰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生离死别,“将军百战声 名裂”是悲愤的,“满座衣冠似雪”是悲壮的,只有在这种境地,方显出英雄本色 。然而这一次的离别并非是北上抗金,其实倒是备受主和派的欺压而壮志难酬,是 真英雄而无用武之地,用我的词来说,叫作“枉做英雄噩梦中”,梦醒之后,便又 只剩下凄凉,所以便又回到了上阕的愁绪,抱怨起“啼鸟还知如许恨”来了。最后 是轻轻一叹“谁共我,醉明月”,都说是莫愁前路无知己,这一去,却怕再也找不 到可以一起作作英雄梦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