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宝与哐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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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掌勺人 于 2017-11-05, 21:23:27:

《出宝》
湖南人把丢人现眼唤做出宝。
湖南人把出乎意料唤做出宝。
湖南人把创新失败唤做出宝。
湖南话的美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很多地域性词语,以及这些词语的多重含义。比如压垮了床铺就是典型的出宝,当你反推其含义的时候,就发现丢人现眼出乎意料创新失败都适合描述这个事件,而湖南人就是一个字,出宝。
在美国每个城市都有不少湖南人,但是碰头一起一般都讲塑料版的普通话,不像上海人那样地狱感那么优越。其实湖南话很有风格,运用起来,绝对有大汗淋漓痛快尽致的感觉。我不是湖南人,但是在湖南堆子里头,我常常是带头讲湖南话的人。也许湖北人在湖南人看来就是出宝,宝里宝气。这里的宝就蠢,出宝就是献丑的意思。我记得上海有个香烟的牌子叫做醒宝,我当时笑得合不拢嘴,上海人竟然还抽得不亦乐乎,醒宝。
《哐瓢》
据说如果你喜欢某个地方的女人,就一定要喜欢那个地方的语言。我来到长沙工作以后,就不仅仅是停留在喜欢湖南话的阶段了,我还会说很地道的湖南话。当然我说的湖南话是长沙话,说得基本没有口音,一般人都听不出来我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省人,因为我比很多湖南其他地区的人讲的还好。最近仔细想了一下,我喜欢湖南话,准确地说是长沙话,竟然不是因为喜欢我的湖南老婆(长沙话里面老婆就是堂客,据说很多湖南女孩不喜欢堂客这个听起来有蔑视感的称呼而宁可嫁外地人),而是因为长沙话真的很迷人。我的证据就是,尽管我的长沙话讲得那么好,我和老婆之间却从来不讲长沙话,我们之间一直保持说普通话。我可能觉得我和老婆之间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点担心一旦说长沙话,就怕她产生一种青梅竹马的回忆,而我立马就成了她童年时代的配角,那就不如回避的好。我要说的就是,喜欢长沙话讲长沙话,对我来说基本上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事件,跟女人没有什么关系。
所谓喜欢就是揣摸,在几十年的踹摸中我发现长沙话的丰富程度迷人程度得心应手程度取决于生活中做菜的丰富程度和重要程度,湖南人菜做得好,语言中就有极多的与做菜有关词语。比如哐瓢就是来自于做菜的一个动作,快烧糊了就哐一瓢水,锅烧红了就哐一瓢油。一瓢水一瓢油对菜的最终的味道有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哐的时机,水的多少,油的厚度,以及瓢在空中划出的一个圈,都必须精致精准有力到位。一个厨师面对恰客的质疑,最通俗的解释同时也是最真诚的道歉同时也是最大气的担当就是一个字,哐瓢。他的唯一作案工具就瓢,这个工具没有操作好,就是没有拿稳瓢的意思,油水被事与愿违地哐出瓢来了而没有加入锅里。生活中无数的事情都和做菜一样,成功的都是气象万千理所当然,所有的失败则只有一个与厨师一样的原因,就是哐瓢,就是某一个环节对火候油盐的把握不准确而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需要特别提请注意的是,在长沙话里面,哐瓢是对一个复杂的集体事件的失败的简单描述,比如说,你自己做菜自己吃,再咸再淡,你都没有必要谴责自己哐瓢。哐瓢必须是对他人产生了影响的重大事件,厨师得罪了恰客就是最原始的例子,出错了不该错的牌也叫哐瓢,就是因为你影响了队友。好像约会恋爱过程中散伙也经常讲哐瓢,小伙子失败以后都讲,不晓得哪里哐瓢了,意思是一系列动作,肯定出现了某些失误操作。如果压垮了床铺又不想明说,也可以说哐瓢。
哐瓢这个现象符合墨菲定律,就是只要一个事件存在哐瓢的可能性那么在事件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就一定会哐瓢,越不想哐瓢最后就越哐瓢。对哐瓢有了这样的认识和理解的人的思维周密行为谨慎,为了招待一桌重要的客人,所以我今天决定做一条家常煎鱼,本意就是做一个湖北人驾轻就熟的菜减少哐瓢的可能性,结果一翻身就发现鱼的一边被煎糊了,赶快加汤加油加水,加料加酱油,最后还是觉得没有我吃了一辈子的煎鱼好,固然一个人做菜的水平是不可能超越母亲的,但是这盘鱼按照一个最普通的标准来看就是的的确确的哐瓢了,这一桌客人是老婆千里之外的湖南家乡的朋友请到美国的餐馆来的,端着一盘鱼,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客人也对不起老婆,不过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再如何小心,不哐瓢也是不可能的。
关于哐瓢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部分需要阐述一下。我们湖北人哐瓢以后一般来讲就会尽可能避免哐瓢,多多少少,这样在工作中必然会出现缩手缩脚的现象。而湖南人历来前赴后继波澜壮阔一如既往,大不了再哐一瓢。
搞革命就是做湘菜,就是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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