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友和我小学同班三年，初中和高中六年同校不同班，关系一直很好。两家距离约两百米，隔几条街。除了上学踢球会碰到，还常到对方家里夜谈，是少年时的挚友。我们的母亲都是因为我们而认识对方的。

高中毕业，我考上大学。他没有考上。他是性情中人，根本不愿意复读重考，而是决定参军，服役于柳州某炮兵部队。这个炮兵部队曾参加79年越战，士兵们流传许多关于越战的传说或者流言。比如审讯抓到的越南女兵，不交代就轮奸；用铁丝穿越南女兵乳房。他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惊愕并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我猜测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不过是年轻士兵们夜谈的胡言乱语罢了。

他在部队放电影。连队指导员开始说会推荐他上军校，后来没有发生，三年后退伍回乡等待分配工作，意志消沉。恰好我回家过年，多次聊天到深夜。后来他分配在某乡税务所任职。这个就算是非常好的美差了。他们单位每人发了一辆摩托车，方便工作。

1995年我回家过年，他用摩托车载我去兜风，还教我骑，让我很兴奋。那时摩托车不多。

1996年七月我和妻子（那时的女朋友）回我家。按惯例，我是当夜就要到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们家里去的。母亲看我要出门，拉我坐下，说，你的朋友XXX，出事了，不在了。我惊讶。她告诉我大约一个多月以前，朋友淹死了。这是朋友的母亲告诉我母亲的。我听了沉默无语。

后来我得知一些细节。朋友和一个同事，骑摩托车从县城家里出发到乡里税务所上班。天气很热，经过一个湖边时去游泳。朋友一个猛子扎进去没有起来。旁边的同事不知道怎么办。荒郊野地，无人可以帮忙搭救。

我和妻子去朋友家看朋友的父母兄弟。朋友父亲看见我，眼里闪动泪花。泡了茶，离开了。朋友母亲一直在哭。我忍住没哭出声，安慰了几句，然后几乎无话可说。朋友母亲在灶间重新点起火，给我们煮了很多鸡蛋，用红纸染红，送给我们。这是我们那边风俗，有白事的时候，要用红色来对冲一下。我没有不接受的理由。朋友母亲不断地边哭边说，他性子太刚，太要强，不要逞强就好了。

高中毕业时，朋友送给我一本当时流行的类似笔记本的小册子。每一页印有图片，可以记日记等。他在上面写了留言，说世界很小又很大云云。这是当时的风气。这个本子，随我东奔西跑二十六年，一直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