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王怜花: 医院中的勒卡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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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psychina 于 2009-05-01, 00:29:22:

春天的早些时候,收到了世纪文景寄来约翰•勒卡雷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正好那几天我因病每天要到医院打两次点滴。那难熬的点滴时间,正是看这种慢书的好时候,我在医院中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勒爷这本代表作。

1991年,为了写硕士论文,我花了不少时间琢磨小说的手艺,后来论文中有一小节专门讨论一些著名的小说开篇写法,比如川端康成《雪国》的开头: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比如纳博科夫《黑暗中的笑声》的开头:

“从前,在德国柏林,有一个叫欧比纳斯的男子。他阔绰,受人尊敬,过得挺幸福。有一天,他抛弃自己的妻子,找了一个年轻的情妇。他爱那女郎,女郎却不爱他。于是,他的一生就这样给毁掉了。这就是整个故事,本不必多费口舌,如果讲故事本身不能带来收益和乐趣的话。再说,裹满青苔的墓碑虽然满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的简短生平,人们却总是喜欢了解得尽量详细一点。”

再就是约翰•勒卡雷《巴拿马裁缝》的开头:

热带国家巴拿马一个普普通通星期五的下午。但当安德鲁·奥斯纳德闯进亨利·潘代尔的裁缝店要求定做一身西装时,这宁静便一去不复返了。当他闯进来时,潘代尔是一个人。但当他离开时,潘代尔已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根据墙上的红木挂钟,这期间一共是七十七分钟。

这个开头是如此的不凡,真让人倾倒,从此我对勒爷的景仰便如滔滔江水。这一回,在人声嘈杂、味道暧昧的医院里,勒爷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又一次给我带来了纯粹的阅读快乐。这种快乐我曾经在读毛姆、读格林的时候体会过。评论界公认勒爷是最伟大的间谍小说作家,这看上去很高的评价其实是在说,勒爷是一位通俗作家。不过,只要想想毛姆和格林也都被叫做通俗作家,也就心平气和了。确实,就像电影里有类型片一样,小说里也有类型小说,比如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侦探小说、推理小说、犯罪小说、黑帮小说。。。。。。勒爷写的,就叫“间谍小说”。但是,当类型小说写到极致,写成极品时,它的文学价值和品格倒比一般的纯文学高出许多。

故事说,圆场的资深间谍史迈利在一场人事变动中失意、退休,美女老婆安恩和情人出走,要和他离婚。在这人生最失意的时刻,组织上突然让这潦倒的糟老头子秘密调查一个潜入圆场的“地鼠”,这个“地鼠”是圆场的四个现任班子成员中的一个[这四个大佬的外号分别是锅匠、裁缝、士兵、水手,取自一首儿歌]。结局是:“裁缝”比尔•海顿早就背叛了大英帝国,是苏联克格勃头子卡拉安插在圆场的一个大“地鼠”。而比尔•海顿是真正的大英帝国的精英,出身贵族,在牛津时是右派,抱负远大,天生做间谍的料,而且还是个艺术家。他的老师评价说:

“我们很想念他,他们再也培养不出比尔•海顿那样的人才了。”他说,他在大英帝国成为一个肮脏字眼以前教过比尔现代史。

此外,比尔•海顿还是一个浪漫的男人,“他能够同时做到既声名狼藉,又品格高尚”。他一直比史迈利能干、风彩、英姿,而且搞上了史迈利的美女老婆安恩。在史迈利确认比尔•海顿是地鼠时,他想道:

痛苦和背叛的道路总有尽头。在到尽头之前,没有将来,只有继续滑入更可怕的现实。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安恩的情人、吉姆的朋友,说不定也是吉姆的情人。此人的叛国是国家的事。

最后,当这两个大英帝国的精英老男人面对面时,比尔•海顿说到了他的问题:战后英国的衰落令他痛苦,而他讨厌美国。

他经过长期考虑之后,最后承认,如果两个阵营之中总有一个要得胜的话,他宁可是东方。“这完全可以说是一种美学上的考虑,”他抬起头来解释道,“当然有一半也是道义上的。”

缜密的结构、视角清晰的叙事、从容不迫的行文、幽默、反讽、自嘲、精美而无情、雅致又刻薄的言辞,英国文学这些独特的传统在《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熠熠生辉——这是一本耐人寻味的书。在医院中,它陪着我,和那些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各色患者坐在一起,闻着各种刺鼻的异味,我安之若素,心平气和,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抱怨——我是糊涂了还是长进了?哎,我说远了,应该再按近来的流行句式自问一句:“当我们谈论约翰•勒卡雷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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