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印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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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qtl 于 2011-09-23, 07:07:35:

之一

我所去的国家,无外乎欧洲的几个。除了我打工的两个国家,我去德国的次数几乎是最多的,单柏林我就去过三次。在苏格兰时,周围似乎没有哪个是德国来的。由于英国不属于申根国,那时德国还是一个遥远的国度。

第一个有印象的德国人是03年在芬兰的一个会上见到的。会后我们从一个湖边散步回来,刚好看到一份报纸,头版有一幅德国前总理施罗德的大幅照片。这位德国人士很不屑地用手指斜指着施罗德:“这个人,竟然把德国经济的未来放在中国上面。”无视旁边还有个中国人存在。不过,话说回来,我至今对中国的许多事情颇有不满。

一转眼,5年之后的08年,金融海啸暴发。再过三年的今年,当世界各国还在努力克服金融海啸的影响,世界经济又遭受了一波因欧美债务危机 导致的强烈金融震荡强。放眼世界,似乎只有中德经济从外观上还能看得下去,中国成为德国在欧盟之外的第一大贸易伙伴(http://www.tradeexpo.com.cn/news/49/20115385533.htm)。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施罗德当年打下的老底儿,许多德国人大概会在心中掂量掂量。

以前在德国逗留,大抵是匆匆而过,并没有深入地和本地人交流。今年8月7日至16日,刚好在慕尼黑有一个培训,算是和本地人有了一些更进一层的接触。04年,我就在德国Rostock参加了一个会,由于订错了机票,结果在柏林呆了一天。再一次来德国则是在08年的世界遗传学大会,在柏林举办。2010年,我又参加了世界遗传学应用于畜牧生产大会,在莱比锡。同年我又带老婆孩子们专门玩了一趟柏林,这时候我家领导还没有工作,花钱处处计较,因此玩得并不是很开心。

经过这些会议培训,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会务的高效率组织。该做的,比如会务的时间安排,甚至版权等等,会务一定会一丝不苟地做到;不该他们做的,会务轻易不会插手,届时人都难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过客会后就会感觉,会就是这样开的,会务流程丝丝入扣,是另一番的“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之二

上课之后便是喝啤酒聊天。发现中德之间的共性还是挺多的。

第一就是德国的父母喜欢送孩子去学点什么,比如钢琴,舞蹈,小提琴什么的,和中国的父母别无二致。这次课程的协调人是一位脾性特好的女“孩子”,她小时候就学过钢琴和现代舞。“谁知道会不会从这些课程中发现小莫扎特呢”。她说的话也是很多中国父母的心声。只是不知道德国的父母是不是也像虎妈那样。没有深入的接触,我想象不出他们所说的父母控制孩子的一切是什么样子。

饭桌上还聊起了医生。我说中国的医生喜欢给病人开不必要的药,一个感冒说不定会化上千块钱。旁边一位博士候插嘴问我说的是哪个国家,原来德国的医生也这样。课程协调教授说,德国的医生手上的圆珠笔就来自药厂,每当医生开药方,他们总是先看笔再下单子。

这次德国之行印象最深的就是德国人的能干了。英国人勤劳能干,但是他们往往还要来个早茶、下午茶什么的,来装做他们不勤劳似的;德国人勤劳能干,连装都不装。就以课程为例,我参加的其它课程就从来没有像德国这次课这样紧凑。有一天我甚至吃不消了。

德国和英国的另一个不同是称呼。教授就被学生称作某某教授,而不是直呼其名,很中国化。稍微不同的是你称呼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是太在意。不管怎样,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更欣赏英美的作风。原先我在英国,有一位大教授雇了一位中国博士后。该博士后非常谦卑,每次见到教授不是称作某某先生就是某某教授。几次之后教授终于忍不住了,专门写了一封信给他。地位的尊卑之分很不利于平等地探讨学术问题。这就像费曼说过的那样,大家都在解狄拉克方程,同样的鬼东西,为什么你解和我解说法还要不一样呢。

另外一个印象是德国的一公里似乎比别的地方的一公里长,用不了走多远就能碰上一个小镇或者村庄。这让我感觉像回了老家一样。只不过这里是发达国家。

之三

从 Stavanger 开会回来是周五晚上,早上火车刚过 Drammen,动力线断掉了。大约这就是所谓“夜路多了撞见鬼”。01年我从爱丁堡坐火车到剑桥,中间动力线也断了,可见一根一厘米多粗,黑乎乎的线耷拉在地上。那次也是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过这两次事情还是远不如德国慕尼黑所经历过的刺激。

这次课程在德国 Haus der bayerischen Landwirtschaft 举行,大意是巴伐利亚农民之家。据说主要还是为女农民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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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时是星期天下午,德国周日不营业,因此除了偶尔开过的几辆车,整个 Herrsching 市像座死城一般。直到第二天大队人马报到后才感觉活了起来。

课程紧张而有趣,但晚饭后大家就泡在一起玩桌球喝酒聊天。有时候也会出去散散步。中间有这么一天晚上,我就和 Thomas 教授一起沿湖边溜达。Thomas 边走边讲得过此地的风土人情。

从上图 A 下面的湖边望去,可以见到有两个尖顶,一个在 Dießen 附近,一个就是 Andechs。两个都是 anarchy 的遗迹。这个词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不过它的意思就是独立于世俗的宗教小团体。其中僧侣们靠出租土地,印刷经文等谋生,他们自己有时候也和属下的农民们一起劳作。当然他们也酿得好啤酒,据说度数很高。这种组织一度在现德国境内很流行。后来有一段时间法国人打了过来,使得这个系统几乎崩溃殆尽。现在还有一些农民仍然属于这个系统,他们不必向政府纳税,过着相对简单的生活。

散步至 Herrsching 市的南边,Thomas 问我有没有兴致到 Andechs 转转。刚开始我还不好意思,怕耽误勤奋的德国教授的时间,但他说没事,去 Andechs 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想下次来慕尼黑不知是什么时候,干吗不去呢?!

倘若我事先知道那半个小时其实是三个半小时我断然不会这么决定。上山的路七绕八绕,中间还要穿过一片浓密的树林,伸手不见五指,有时候周围还传来阵阵湍急的流水声,这时候回头断无可能。多亏了我的手机有水电筒,Thomas 也懂德文,我们最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但 Andechs 的啤酒馆已经关门,很遗憾没有喝上他们那著名的啤酒。

运气总算没有坏到家,转了一个小弯,另外一家饭馆还在供应啤酒。Thomas 给我叫了一杯啤酒,我后来则叫了一辆出租载我们回驻地,大约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显然我们来时的路走弯了。

之四

回想这次Andechs之旅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所经过的这座小山坡大约是Alps的余脉,从我的旅馆往南20多公里就是德国的最高峰,大约2960米。穿过如甬道的树林有一大片开阔地,皎洁的月光滑腻腻地充满了四周。一条蜿蜒的小路往前不知伸到什么地方(其实最近的就是Andechs)。临近Andechs,我们还碰到几个少男少女结伴出来。有少年的地方总是与众不同。

课程周一上午就结束了,发完结业证,诺大的旅馆顿时空空荡荡,服务员都不见,更不用说女农民了。摸摸口袋,忽然发现前几天从旅馆借的自行车钥匙来。课程忙,课程忙完了还要忙打球、喝啤酒,因此我一直就没有机会出去骑自行车兜风。

农民之家离Herrsching市中心只有3公里,走路要半个多小时,骑自行车几分钟就到了。这个地方其实不大,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上午出去,买了两片蛋糕权当午饭。然后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

这次课的内容端的不错,即便其中有些东西未必最好,但从测序,alignment,SNP calling,连锁分析,基因组选择再到基因注解整个一条龙至少可以走下来了。其中有的窍门也只有在自己做的时候慢慢体会。幸运的是我是个Linux伙计,省却了很多windows伙计们那些成长的烦恼。看着看着,肚子有些饿了。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于是我骑上自行车到市里湖边吃了一顿晚饭。

饭是服务员推荐的,两片鱼,煞是新鲜,而且做得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吃完了竟然觉得不饱。不过我吃饭很节制,差不多也行。

时候尚早,现在马上回旅馆未免太无聊。想想湖也不是太大,为什么不绕一圈呢?!

待续。

之四续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冒失。湖周长有多大我并不知道,沿湖的公路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那时候已经六点多了。这里不比北欧,这个时节晚上10点钟天还是亮的。

沿湖有好几个小镇,岸边则布满了别墅。很久之前在湖边建别墅是不允许的,道理很简单,湖是大家共同的财产。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湖岸就成了许多房产的院子一边了。

好在还是有好多地方自行车道就在岸边。我一路走走停停,听着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岸边的沙石。有些地方没有自行车道,我就打开自行车灯从机动车道上通过。湖南岸是一片滩涂,公路离湖岸越来越远。我还尝试看看湖边有没有路,结果没有,因此走了不少冤枉路。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打听路之后继续前行,我不情愿就这么回去。

从Fischen到Dießen之间有好长一段路没有自行车道。我的车灯则是在轮胎上发电的那种,挂上去车就很沉,蹬起来很费劲。路上的汽车这时候看起来就多了,而且很快。我心想,反正要往前走,就不顾那么多了。

这个湖是上一个冰河世纪蚀刻出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条水流非常湍急的大河,那水大抵就是从南面的群山中汇集过来的。

到了Dießen,我感觉这个湖应该走得差不多了,还小镇里面溜达了一圈。等到湖边,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荒唐。往前走,还有一大半的路要走;往后走,天,太危险了;湖边的码头上本来有船,但最后一趟船早就走了。

就像许多电影,每当到了山重水复,总会有想不到的柳暗花明。在湖边问路,我碰见一位德国小伙子。他开始告诉我,往前路虽然长,但是路灯多,略安全。如果回去,好多地方没有自行车道,也没有路灯,经常出事。后来他又想了想,说:“我有一辆Van,可以送你回去。但我要回去和我的女朋友说一下”

回去的路14公里,一会儿就到。事后我连小伙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笔帐以后就记在德国人民的头上吧。

尾声

课程上到约一半,有一天晚上我喝酒回来,已经12点多了,房间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来。我想肯定不会是好事情。

果然,电话是领导打过来的,带着哭腔。原来我家领导在土著首都被偷。被偷时她正在试鞋,背包就放在身边,等回头一摸,但凡能丢的都丢了:两支手机,车房钥匙,银行密码,钱包以及钱包里面里面的各种卡。幸亏我家儿子当天带着钥匙,否则他们有家难回。这次事故几乎彻底改变了领导对土著,或者土著国难民移民的看法。

领导往往这样,有兵在啥都行,没兵在恨不得把房子都给弄丢了。

“你快回来吧,我一分钟都等不急了。”领导最后说。

终于等到课程上完了。在爱默湖边冒险的第二天,也是星期二,我一早就把行李打点好。航班是晚上的,因此我还有大把的时间无事可做。来之前我没有做多少功课,因此虽然时间挺长,要安排一次像样的旅行,比如去天鹅堡便不可能。

我把行李包存在中心火车站,然后漫无目的地在慕尼黑市中心转。

毕竟是大城市,临近中午,满街熙熙攘攘,居然大都是食客。我一直走了好远才找到一个类似农贸市场的地方坐下来。那个大杯的啤酒真是诱人呐,可是我的兜里就剩了两欧,对方还只要现金,结果已经拿到手的啤酒硬生生地又被人要了回去。

最后一个做海鲜的小餐馆愿意接受银行卡。半支龙虾一杯白酒居然要了我30欧,诱人的啤酒还没喝上。

吃完饭犯困,还好走路睡不着。等到机场,睡意少了些,于是就在机场里瞎逛。后来想,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德国啤酒,于是又要了一杯Weißbier。

航班1910登机,1935起飞,我怕误点,就把闹表定在1911,然后就坐在登机口柜台旁边。时间虽然还早,但旅客陆陆续续地来了。我记得我面前还坐着一对中国父子,为父的还比较年长。又坐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闹钟响,我睁眼一看,刚好1911。旁边的人没动,我也没动。等我再睁眼,1935,旁边没人啦!一个都没有啦!!!

当时我就急了,领导还在家里等我收拾残局呢。转了两圈,发现飞机还在,只是大门紧闭。我恨不得拉住扫地的大嫂让她给我开门。又过了一会儿,飞机上有人出来把我放了进去。机长和两个妹妹向我问候,“我们大家想死你了。”

“我也是……”,惭愧死了。此后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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