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鲁迅:伟大的游离者   ——读林贤治《鲁迅的最后十年》   张祈   时至今日,关于鲁迅先生的争论依然不绝于耳。这并不奇怪,因为一位伟大 的先行者总是超越于他的时代的。或者说,我们今天的时代并不像一些人所说的 有了什么进步,它的体系还是旧的体系,它的思想还是原来的思想,它的喧哗也 依然是千百年来一样的喧哗。那些怀疑、争执、陷害、杀戮、冷笑、胆怯、摇摆 ——连同那如过江之鲫的名色人等——也还是与昨天相仿,当一个人需要寻找真 正属于自己的自由、独立与尊严时,他还是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一切。   除去和许多文人(他们中也有不少才华横溢者)的争吵缠斗,我们有时也会 看到鲁迅先生对于团体或者组织的态度——这个时候的鲁迅,很像一头孤独、倔 强而又小心翼翼的野狼,他不停地嗅探着那个组织或团体的色彩、气味以及他们 将来要走的道路,然后才会在犹豫不决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每当他感觉不适 ——这仿佛是出自一种动物的本能——他就会悄然离开,没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鲁迅先生的本质是一个游离者。他游离于所有的政府、团体、和组织之外, 游离于任何口号和不切实际的空谈与空想之外,他是一个永远的不结盟主义者— —虽然有时他也会出于形势的考虑而进入某个组织,但他和那个组织的关系却永 远是不那么明确的——既没有服从与被服从,也谈不上完全的忠诚和执着。鲁迅 先生一生所反抗的是来自某个不明空间与时间的黑暗与压迫,只要这种黑暗出现, 鲁迅先生也就会在那里出现——在鲁迅先生看来,能够“吃人”的东西并非是某 个独立的个体,而是某种体系,某种组织,某种似乎是很不清晰却又无处不在的 力量,那是一个不可理喻却又真实而残酷的黑色漩涡——当一个人一旦进入那个 地方,他就会被立刻带走,吞噬。   也许正是由于上述原因,鲁迅先生从来不怎么相信别人(他知道人是会变的, 而且说的和做的也很难会一致),也不打算去买谁的账,不管是谁的呼叫或呵斥, 他都置若罔闻。鲁迅先生只是渴望讲话,讲出自己心中的话,凡是他能够看到的, 想到的,他都要迫不急待地讲出——如果不能够说一段,那么就是说一句也要说; 如果不能大声疾呼,那么就是用冷嘲和曲笔也要说。他想到,即便当时没有人听 懂他的话,也会有后来者理解他的语词背后的一切。   鲁迅先生有时会感觉到自己的差耻,因为他没有勇气为了什么而贡献出自己 的鲜血,但是反过来,这也让他分外珍重自己手中的一支笔,他以自己最底部的 道德与良知来对待自己笔下的每一个字。他的痛骂是有理由的,因为除此之外, 他的声音只有被遮掩、被吸收,他不想自己的一生永远被粘贴于一块肮脏而色彩 斑驳的抹布上。是的,他瞧不起那些人,瞧不起那些国难当头下的“闲适”和 “幽默”,也更对那些打着革命和民主的旗号的两面讨好者深恶痛绝。在鲁迅先 生看来,人生的意义绝不是仅仅在于文字,而在于文字背后——人生的可贵是在 那灵魂痛苦的折磨中,在血与死的呻吟中,在战士的狂笑和呐喊中。鲁迅先生很 清楚,最终整个民族和人民会站在自己的一边。   没有一个人比鲁迅先生更纯洁、更坚定,也没有一个人比鲁迅先生的目光更 深远——当然,也没有谁能够比鲁迅先生更敏感,更善于逃脱。当他感觉到自己 的喉咙将要被扼断时,他就去“装死”;当他感觉那鱼网的阴影即将合围时他就 去辞职、搬家和逃亡。鲁迅先生是多么珍爱自己呀,他一次次想到,无论如何, 要保存下自己的这个舌头——无谓的牺牲太多了,鲜血的代价太高了,他要代替 死者,代替那些一直在被强迫和压榨的灵魂说话。   那些人失败了。无一例外。无论是那些特务、嫉妒者、轻视者、背弃者,还 是那些目光短浅,心怀私利的小人。在民众的呼救声里,在笑骂的痛楚里,在遍 身是伤的无奈里,在烟头的红光和白纸的咳嗽里,鲁迅先生一个人走着,一个人 走着,直到走到他的病榻上,走到他的墓碑上——直到中华民族的面前挺立起一 座雄伟高大、仿佛是永远不可逾越的冬日的雪山。 (XYS2004112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