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郭沫若的《武则天》是“吹捧江青”吗 □黄侯兴   《新文学史料》1998年第1、2期连载了黄伟经先生整理的《文 学路上六十年——老作家黄秋耘访谈录》,读后颇受教益。年届八 旬的黄老是我所敬重的前辈作家之一。他不仅散文写得好,人品也 是有口皆碑的。不过,在这长篇“录音访谈”中,黄老谈到郭沫若 的历史剧《武则天》,我觉得有失偏颇,现斗胆提出,以求赐教。   黄老说:“我看,无论在学术上、文学创作上,郭老是我们民 族的一个重要的代表。他一生主导的方面还是爱国主义。当然啦, 他后来做的好些事情,很令人失望。刚才讲到的李杜之争,对郭老 来讲,是个很小的问题啦。比如六十年代初,他发表了历史剧本 《武则天》,歌颂中国唯一的女皇,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借颂扬 武则天在吹捧江青啦!对江青其人,郭老又不是毫无了解,以郭老 的地位,他何必去吹捧她呢?而且,他这样捧江青,也捧得很肉麻 !……”   把郭沫若的《武则天》说成是“吹捧江青”的剧作,总要有事 实根据,否则是无法使人信服的。   郭沫若的历史剧《武则天》,初稿系五幕剧,完成于1960年1月 10日,发表于同年5月号《人民文学》杂志;后几经修改,于1962年 6月20日定稿,改为四幕剧,于同年10月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郭沫若为什么要写历史剧《武则天》?他的创作动机是不是带 有明确的政治功利的目的性,即“借颂扬武则天在吹捧江青”呢?   根据可查的史料,我们知道,郭沫若萌生创作《武则天》的念 头,始于1959年6、7月间。1959年6月29日至7月11日,郭沫若离京 赴安阳、郑州、洛阳、三门峡、西安、太原等地考察访问,因在洛 阳参观武则天捐助脂粉钱修造的大奉先寺石窟有所感触而引发了创 作激情。正如他自己所说:“去年(1959年)我曾到龙门去游览, 我之想写这个剧本,实际上是受胎于此。”(《我怎样写<武则 天>?》)。   郭沫若在游览龙门时,曾作过《访奉先寺石窟》一诗,其中云 :“万躯残佛憎顽盗,一寺灵光号奉先。武后能捐脂粉费,文章翻 案有新篇。”这说明,作者游览之日就开始酝酿做翻案文章了。   在完成五幕历史剧《武则天》初稿以后,“为了更多地接触武 后的业绩”以修改剧本,郭沫若于1960年3月下旬,特意在陕西乾县 游览唐高宗与武后合葬墓的乾陵遗迹,并作七律五首以纪其事,其 中《游乾陵》第一首云:“岿然没字碑犹在,六十王宾立露天。冠 冕李唐文物盛,权衡女帝智能全。黄巢沟在陵无恙,述德纪残世不 传。待到幽宫重启日,还期翻案续新篇。”这再次说明郭沫若是一 心要为武则天做翻案文章的。   为了写《武则天》,郭沫若翻读了古史中有关武则天的记载和 她自己的著作,还看了宋之的写于1937年的五幕历史剧《武则 天》,以及上海越剧团的越剧剧本《则天皇帝》(发表于1960年5月 《上海戏剧》杂志)。他认为这两个剧本“都把武后写成为一个失 败者,这是违背历史事实的”(《我怎样写<武则天>?》)。他 不满意于这些剧本,想把武则天写成一个“一辈子都在和豪门贵族 作斗争”,并“把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发展了”的女性统治者。 郭沫若在盛赞武则天的业绩时,突出肯定了她的“民本思想”。   武则天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一千多年来,对于她毁誉 不一,迄无定论。武则天这个案翻得翻不得,郭沫若翻得对不对、 好不好,是属史学界争鸣的范围,不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   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一,郭沫若于1959年6、7月间酝酿史剧 创作时,是不是有可能预见到或觉察到江青想当中国当代女皇的野 心,并自觉地去迎合、吹捧?二,根据当时中国的形势,有哪些社 会的、政治的迹象表明江青已经露出了想当女皇的野心?三,在 1960年5月号《人民文学》杂志发表《武则天》初稿时,是不是中国 广大读者“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郭沫若在“吹捧江青”,还“捧得 很肉麻”?这“谁”们那时果真的已经对江青看透了并且憎恶她了 吗?四,郭沫若的史剧创作,是否都是为了灌溉现实的蟠桃,即是 否都要同现实政治挂上钩,有无例外?如对他的四幕历史剧《孔雀 胆》,该作何解?   倘若对上述问题不能作出肯定性的回答,那么,所谓“吹捧江 青”,就不免有主观臆断之嫌了。   实际上,作为一位具有浪漫主义倾向的主观诗人,郭沫若的诗 歌创作和史剧创作,都有着一种在时间上相对集中的爆发期的特 点。就以史剧创作而论,大致是三个时期:20年代初期,创作《卓 文君》、《王昭君》、《聂》“三个叛逆的女性”;40年代初 期,即抗日战争的重庆时期,创作《棠棣之花》、《屈原》、《虎 符》等六部历史剧;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初期,创作《蔡文姬》、 《武则天》、《郑成功》(电影文学剧本)。据我们所知,郭沫若 在看完话剧《蔡文姬》彩排和写完《五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 拍>》以后不久,就紧张地投入创作《武则天》的准备工作;而在 《武则天》定稿后的1962年11月,他又匆匆地南下福建,酝酿写电 影文学剧本《郑成功》了。这种现象,说明《武则天》与江青并无 瓜葛,倒是反映了郭沫若艺术创作特异的规律。   不错,郭沫若发表过一首吹捧江青的诗。他在诗中称颂“亲爱 的江青同志,你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载1967年6月6日《人民 日报》)不过,与1959年6、7月间《武则天》之“受胎”,相距已 有八年之久。我们看不出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内在联系。   郭沫若已经作古了,无法为自己辩诬。因此,我们活着的人, 说话行文,特别是关涉到政治性质的评论时,应取负责的、审慎的 态度,力求客观些、准确些;否则,诬枉故人,是很不应该的。 《中华读书报》1998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