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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茅盾

炜东

　　茅盾现在似乎不大为人们喜欢。他也实在是
很平常，和众多的五四作家不一样，他没有高学
历，虽出自北大，但只是预科毕业。和不少五四
名人一样，他早年丧父，奉母命成婚。在这一点
上，与他命运相同的有鲁迅、胡适、郁达夫等等，
但只有他的婚姻结局是最普通的。他不是“病态
的天才”，只有知识分子常见的神经衰弱和胃病。
这大概和他永远的心事重重有关系：他一辈子都
在想为中国做一些实际的事情，无论是当作家还
是作部长都在为中国分析规划，结果总是在心里
留下遗憾———他觉得自己的长篇小说几乎没有
一部是真正完成了的。

　　在读茅盾以前老早就听说过茅盾，无论是老
师还是课本还是他自己的名字都告诉我这是一位
目光炯炯、严肃深邃的先生，没想到真从他的早
期作品读起，倒看到了不少“细腰肥臀”的小姐。
反复用“细腰肥臀”描摹名状女主人公，这未始
不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吧。首先，从观察角
度看，这种描摹虽然颇简洁大胆，但目光是从后
而至的，并不是面对面，所以观察者的心态应该
是大胆中又略有羞怯，直露中又有所顾忌。其次，
从欣赏趣味看，“细腰”和“肥臀”的结合实在
是典雅和粗犷的汇融。这倒和茅盾的既欣赏左拉
裸露的自然主义又倾心于托尔斯泰温良的现实主
义暗合。上述这两者实际上是茅盾的“矛和盾”，
缺了一个也就不成体统了。而多少年来，我们都
像聪明的鸵鸟把腰部以下遮住了，不看“肥臀”，
只要“细腰”，所以到处是阅读障碍。例如很多
人就无法理解《子夜》中的吴荪甫，一个堂堂董
事长怎么会突然在百忙之中非礼一个粗俗的老妈
子呢？

　　到了近些年，我们这些新新人类苦尽甘来，
趣味转而趋向“丰乳肥臀”，看到个只有“细腰”
的茅盾，把他排到大师以外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
了。这“丰乳肥臀”倒让人想起毕加索的画———
拧断细腰、把一前一后的东西拼凑到一张画上，
贪婪而无所顾忌的现代主义真的到中国了，这就
是我们的进步吗？

《北京晚报》199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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