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略评《读书》2000第8期 樊百华   暑假结束,照例将假期中拉下的值得看看的报刊过一遍。说过的 话——《读书》眼下还是要翻翻的,花了约三小时,作为学术外行, 从我这个一般读者的角度发几句议论,不用说,谁都有权这样做。不 是批评归批评,“事实”归“事实”吗?那就来个具体落实,个案分 析。这工作早该有更适合的朋友做的,我先勉为其难抛块砖。   这回的开篇面貌变了,在美学人冯象来谈腐败,大意是忧患的, 但晦涩得很,题目《腐败会不会成为权利?》就不好懂:“权利”( 我现在改说“利权”)不是“权力”,腐败既是“权力”的滥用,人 们就要用各种利权制约权力,这样说,“腐败会不会成为权利?”这 问题自然不好懂。冯象先生的“权利”如指意识形态,那我认为绕了 ,腐败一般都不公然声称腐败有理,所谓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吗!如 指待成型的新法定体系,那也不可能,同样道理,写在纸上的法律一 般会顾个面子的;如指制度安排,那么,制度的意思即权力者的实际 行为体系,而不是任何写在纸上、挂在嘴上的玩艺,那就不是新问题 ,而是又老又真的问题,顺便说一下那位常说些浑话的张五常先生, 老向我们兜售巴拿马、印度的“制度性腐败”小知识,意思是安慰我 们,这里算好的了,还没到那一步了,这位张先生是对中国特色的制 度安排装聋作哑、装瞎作瞽。这样,我就不知道冯先生问题有没有抓 准,或者说表达得是不是有问题。《读书》向来多白理涩说的文章, 说是随笔体,常常比学术还隔涩,冯先生的表达大打了其忧患的折扣 。接下来杨念群先生的文章就明白多了,透过辜鸿铭热撩“民族自恋 的狂潮”,是篇有益于这个想清醒的民族的文章。这一路的文章可以 说是久违了。今后希望《读书》能登这方面题材更重大的文章,能恢 复到曾经有过的局面。譬如像《战略与管理》这期刊载的李慎之先生 那样的文章,放在以前,非《读书》莫出,别的刊物抢都抢不去,现 在这样的大作好像再也进不了《读书》了,怎不令人对《读书》失望 ?或说,等着瞧吧,《战略与管理》长不了,一直不断收着订户订费 的《方法》出不来了,(不知担任理事的于光远先生知道不知道《方 法》的情况)《书屋》的头被按下来了,能有这样的《读书》看看, 不错了。这话我当然不以为然,我宁可不断给《方法》交订费而看不 到《方法》,也不愿意看到自个自觉“聪明灵巧讨喜卖乖”起来的《 方法》,如今网上彩虹四挂,报刊也呈东边不亮西方亮之势,还愁没 好东西看么?当然,头被按着的另当别论,生存于矮檐下的也另当别 论。这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接下来的是甘阳先生的文章,一望即知取的是揭前马丁·路德· 金时代丑恶的套路,这是近两年新左派对外批判的两大套路之一,另 一套路是批“经济殖民主义”。这当然是概而言之,细分则套路很多 ,例如乐钢先生的将落后国家的环境恶化,主要归罪于帝国主义的经 济秩序安排等等。本期陆建德先生的《来者可追否?》即此。近前《 白银时代》的受青睐也与此等时髦路数有关。我这样说,《读书》领 导人当然是不能认同的,因为据本期“编辑手记”解释:“如果新的 问题我们不去触碰,新的视角我们不去理会,新的观点我们不去评价 ,新的矛盾我们不愿面对,新的困惑我们不愿承认,……君子们就满 意了吗?读者们也会满意吗?”对不起,像汪晖涉及的那些个世界级 问题,有的并不新,有的半新不旧,有的新在我们这儿,人家那儿并 不是世纪末这两年才提出,就算都是新问题吧,那例如汪晖的思考除 了在合于“中国话语需要”这一点上有新意以外,则更无新意可言。 有新意的思考是有的,但不在新左派朋友那儿,而是在例如秦辉先生 那儿,这只要看看例如《问题与主义》的开卷第一篇,就不难明白了 。不抓住中国自己的要害问题,无论内外古今,你说的当然就“扎眼 ”、“隔膜”,尽管一定会有“君子”、“读者”满意,但用不着时 间上的久等,问题已经明白暴露了,而且坦率说,有的确实已经直接 通到人格底线了!   譬如说本期发表王则柯的文章就颇让我费解,第一,作为批判, 王先生已经在公开大场面做过了,现在再发表于《读书》似无必要, 倒是显出了《读书》的特别重视;第二,众所周知,秦晖先生已无法 像以前一样回敬王先生;第三,王先生的文章比主流话语还不知黑白 是非,对如此“理论的腐败”(借用何清涟女士语),《读书》竟能 报以热情,不是恰恰表明了追求“保险系数”的趣味吗?王先生劝我 等老百姓,为了早日进入市场经济,以便到了那儿再讲公平公正,就 不要像秦晖那样,强调产权改革等等的公正了,算了,不要做堂吉诃 德的苦争了,让他们腐败吧,到了市场经济就好了,这里,我只想引 本期许纪霖先生文中蒋廷黻的一句话,不仅送给王则柯先生:“说便 宜话的人,纵使其话说得十分漂亮,我们要鄙视。”王先生的话说得 很粗鲁,那就理应得到鄙视以上的待遇,也就是《读书》给他的礼遇 、知遇。   顺便就说许先生吧。许先生学问好,人也还好,只是一些研究与 李辉说当代人物的套路相类似,比叶永烈有水准,但我以为比起例如 谢泳先生的人物研究来,志趣还是显得平淡了些。有朋友多次说到许 先生,我也一只注意读许先生的著述,但我总觉得许先生还是缺点什 么,尽管总的说来对许先生我还是没有恶感的。这样说吧,一度时期 来《读书》的文章中,许先生还算有秦晖意义上的底线的。(即不限 于道德的底线,还包括一些思想的底线)   本期张维迎、汪丁丁的文章,我只想说一句,这些先生兴致真好 ,竟能做得出如此无关痛痒的学术文章。听北大学生讲,张先生学问 扎实,但这期《读书》上的文章题目定得不太好,在我看来有点文不 对题。汪丁丁先生素喜以大段哲学议论入文,让人感到他更适合当哲 学家而不是经济学家,当然,汪先生有时能将问题说到很深的地方, 尽管在我看来他的问题意识比起例如秦晖来有大不同。这次汪先生的 文章是回顾西方百年来,例如弗洛伊德有关“梦”的学说的。这使我 想到于光远先生的广泛兴趣,例如他的“散文”多次思考过做梦。   本期薛锋、杨无限合作的文章,说老祖宗道家的思想与现代制度 理念多有相合之处,于此,我连评价的兴趣都没有,只想引本期我尊 敬的已故老人,金克木先生的文章中的一段话,回应这两位学者朋友 ——“无为不是无所作为。皇帝熟悉情况以后就动手了。……大权只 能由皇帝掌握了。……从此三公成为名誉职位,后来竟像替罪羊,往 往下狱自杀……第一次黄、老思想显示出高效率。”   金老这段话是说汉文帝的黄老之术的,读之怆然、悚然!这又一 次使我想到了例如李慎之先生的“生命绝响”!也使我想到了例如刘 东、汪晖等中年硕彦这些年对中国文化研究的转向。我想,凭他们的 智商、外文水准,若干年后带着一批国粹后起之秀,是可以大大弘扬 一把的。那时候再到国际学术会议去,一定会令老外刮目相看,而再 不会叨陪末座的。总之,中国学问这碗饭将来还大有吃头,而现在仅 从政府支持讲就曙光初露了。   这里就要感谢本期《读书》发的一篇好文章了,是刘岳兵先生写 的,题目是《军国主义的鹰犬》,说我儒家文化东渐后如何对军国主 义作“贡献”,这篇文章放在甘阳先生的文章后面,如果“编辑手记 ”中的新视角落实于这篇文章,我看是言之有物的,否则,落实于像 甘阳那样的文章,就是不诚实了。当然,有新眼光的文章,大的还有 彭富春先生介绍邓晓芒对寻根文学的批判的,小的还有管怀伦先生谈 “封建迷信”的,而康洪逵先生对胡吹的逻辑史书的批评,堪称振聋 发聩,实在快人朵颐。   不面面俱到了,再说一篇小文章,是王培元先生颂俄罗斯知识分 子与鲁迅,而大贬胡适等自由知识分子的,这并无新意,是林贤治、 孙郁等先生的回声,本人正苦思一个问题:今天,我们究竟应当怎样 看待俄罗斯知识分子、鲁迅等道德人本主义或文学人道主义者,应当 怎样看待“现代自由主义”的“制度人本主义”?《读书》上的一些 有才气但很玄乎的文学评论文章,例如前面连载的余华的文章,说实 话,就思想一面看,乏善可陈,这使我想到文学的局限性主要在何处 的问题,本期《读书》一作者认为对人性的改造作用大者还是首推文 学,对此,我极度怀疑。还是多像秦晖他们那样关心关心制度问题吧 !中国的小秀才们、聪明人们,不要满足于看客、奴才、分一杯羹了 吧!   《战略与管理》2000年第四期“编辑手记”说,……封建专制主 义是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封建专制不仅是一种文化、一种 制度,不仅是少数人在代表着,而且就是我们全体人的生命状态,就 是我们的生活方式。……自国门开放以后,伴随国际资本、技术进入 的,还有“世界知识”,后者对汉语知识的演进构成了相当的影响。 这一接纳相融的历史往往生成不同的思潮和社会现象,即要么对资本 、技术、世界知识排拒(尽管它们已无当年那样赤裸裸的殖民嘴脸) ,要么是拥抱膜拜而凌空蹈虚超越本土的知识和生存状态。在本质的 意义上它们恰恰都表现了本土文化最恶劣的一面。90年代中后期以来 有关现代性、民族主义的诸多姿态的反思立论多可作如是观。……现 代化已是人类不可更易的既定方向,因而不立足于本土的现代性反思 ,对现代性的认同和批判同时都丧失了意义,现代性是非的问题就是 一个中国语境的伪问题。文化是为人的,而非以人为手段来保存它自 己。尽管“承认的政治”在今天承认了人种学博物馆一类的价值,反 封建专制主义仍是代表先进文化的中国共产党人的伟大任务,只有如 此,中国才能成为文明世界里的国家,中国人才能成为现代意义上的 人。   摘抄上面一段话,目的是想作某些比较,但这已超出本文的任务 ,那就留待以后再说。   总的说来,本期《读书》小有变化,但与其“编辑手记”中的激 愤很不匹配,无论如何,编辑是要通过编出来的白纸黑字说话的,读 者的批评兼听则明,但多年来读者的失望却是要正视的,毕竟《读书 》是要面对知识界而不是面对例如庙堂的吧。希望《读书》领导人能 从积极的一面汲取“长江《读书》奖”的教训(近日从网上新闻获知 李嘉诚先生有人们不想看到的事情了),应当感谢葛剑雄、徐友渔、 朱学勤等人的严肃负责的批评,努力恢复与提升《读书》的局面,这 是我写作本文的初衷。如此,《读书》我是一定要继续读的。   2000/8/26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