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北京的风花雪月 止庵   前几天和朋友聚会,有人谈到何不仿效人家 也写一本“北京的风花雪月”呢?说这话的是来 自外地的朋友,我知道他是热爱北京,但是这里 面恐怕有一点儿弄拧了,就是该拿风花雪月去找 地方,不能反过来拿地方去凑风花雪月。说到北 京,我颇怀疑有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当然要说这 是明明白白四样儿东西,那是都有。头一样儿风 就不小,过去春天街上常常看见女人用纱巾裹着 脑袋走路。而且在北京,风其实就是“风沙”, 被风刮了一嘴沙子,乃是常有的事儿。至于其他 几件,花事季季都有不同,雪每年总要下几场, 月则月月阴晴圆缺,一概无须多说。但是有又怎 么样呢。或者要说风花雪月原本不能这么分开来 讲的,这是一码事情。可也不是说能够四合一就 行,如果是这样,咱们北京,大概一年总也能找 到一两天都赶到一块儿的罢。可是风、花、雪、 月都有了,不一定有“风花雪月”。它们似乎在 意思上没有打成一片。所以这话还是一种比喻。 比喻有喻体,有主体,先别管那个主体是什么, 单说喻体,无论北京的风,还是花、雪和月,几 乎都不大适用。我觉得未免都太强烈,太过分, 没有那种温柔朦胧的韵味,所以烘托不出一个北 京的风花雪月。我在北京待了四十年,深感此地 往最好里说就是爽朗大方,其不宜缠绵抒情、风 花雪月明矣。如果真要冥思苦想写出一本“北京 的风花雪月”,岂不成了效颦的东施了?   当然能够成就一场风花雪月,也不只是与上 述所说有关。此外比如地理环境,风花雪月字面 上只说了四样儿,我觉得其实还有一样最重要的 没说到,就是风花雪月都是发生在水边的。北京 少水,这是它的先天不足。而且这个水主要还不 是公园里的水,它该是民间的,随意的,普普通 通的,仿佛沿着小胡同走着走着就遇见了一条小 河,最有这个意思。我想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初 把前门外的护城河填了,又把环城的护城河填了 一部分,都是煞风景之举。现在略有点儿风花雪 月的可能性的,恐怕是在后海一带和筒子河边。 另外风花雪月一语,本有怀旧之意,出现在那个 氛围里,总得是些陈年老房子罢,若高楼大厦多 少就有些抵触。所以我对现在还来谈什么风花雪 月压根儿是怀疑的。风花雪月俱往矣,时代进步, 会该如此。此外还有一点,我想未必就不重要, 风花雪月里说些什么话呢?操用什么语调呢?前 者不用提了,北京人说话太麻利,不像吴侬软语 那么有韵致,这好像也是吃亏的地方。 北京晚报1999.4.5.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