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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方文明：冲突还是交融？

〔法〕埃德加·莫兰 陈一壮 译

　　当我为我的一本主要著作《方法》一书的总导言做结语时，我引
用了《道德经》中称呼“道”所用的“谷神”一词以宣扬“道”的
“吸纳百川”的精神，这难道纯属偶然吗？当我从旨在把分离的东西
联系起来的“复杂性原则”出发来定义“方法”一词时，我讲到在西
方语言中该词的最初含义意味着“行进”，同时我又一次提及东方的
“道”———具有“道路”的意思并是统一阴和阳的原则，这难道纯
属偶然吗？

　　我对中国古代思想的了解是非常片段的，得自于对翻译著作的阅
读。我自己的思想方式是受西方少数派的思想传统滋养的，这个思想
传统由赫拉克利特、尼古拉·德·库萨、帕斯卡、黑格尔、马克思等
思想家所标志着。但是我感到我的思想方式与中国传统所固有的深刻
的思想方式处于共鸣之中。我认为从复杂方法中可以归结出的两个基
本原则———两重性逻辑（dialogique）的原则和回归环路的原则———
都可以在中国找到它们以其他词语所做的同样的表述。因此表明对立
的原则和概念是以不可分离的方式互补地联系着的，而且它们在这种
互补联系中仍保持着彼此对立性的两重性逻辑的原则，实质上不仅可
以看作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一种修正性的发展，而且可以看作是对从
老子到方以智①的中国思想家的一个关键思想的现代、西方式的表述。

　　同样，在“埃德加·莫兰著作译丛”所收入的著作中，我阐释并
运用来理解宇宙中和宇宙本身的自我创造和自我产生的过程中“回归
的环路”这一原则，与在方以智那里得到充分表述的“道”的一个深
藏的主题也是彼此相应的。

　　此外，当我在努力寻求一种不是以孤立和封闭的方式来把握对象，
而是通过联系背景和综观全体来把握对象的认识方法的时候，我总是
自然地感到与中国的注重联系、变动和转化的思想相沟通。我甚至可
以用庄子的话做我许多著作的引言：“大知闲闲，小知间间”②；当
然“大知”需要和包含着“小知”。在此，我们与指导我的帕斯卡的
原则会合了：

　　所有的事物都既是结果又是原因，既是受到作用者又是施加作用
者，既是通过中介而存在的又是直接存在的。我认为不认识整体就不
可能认识部分，同样地不特别地认识各个部分也不可能认识整体。

　　因此我非常高兴看到我的最有代表性的作品《迷失的范式：人性
研究》被翻译成中文。我相信尽管有着词语的不同，中国读者会比许
多西方读者更易于理解我，因为这些西方读者忠于笛卡尔的分离和区
别的原则远胜于忠于帕斯卡的联接和相互作用的原则。

　　当我阅读中国长篇小说《水浒传》的时候，常感到一种精神上高
度的满足。我一边读，一边不停地思量：“他们与我们多么相似！”
“他们与我们多么不同！”

　　正是这种多样性中的统一性和这种统一性中的多样性构成了人类
精神的财富。它认证了我们的地球公民籍，同时又包含着我们各自民
族的公民籍而不使之变性。

　　1992年我应邀访问中国，当我沉浸在西安数千年的古史之后，又
漫步于上海、深圳和广州这些未来时代的前沿阵地，我感到与人类这
个巨大部分感人的命运相沟通，它的文明诞生于人类历史公元的初期，
而今又迎接着全球化时代的所有挑战。

　　作为一个十分遥远而又十分亲近的朋友，我向你们献上这些话，
你们将在这个朋友的书里既发现距离又发现相通之处。

　　（编者注：①我国明清之际杰出的思想家。②语见《庄子》第二
篇《齐物论》，意为大的智慧宽容广纳，小的智慧务求精细的区分和
取舍。该文题目为编者所加。）

　　《迷失的范式：人性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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