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都是扎堆儿惹的祸 --旁观者言:我看"长江读书奖"风波 萧为 黄集伟认为参与风波争吵的人都是"非常在意《读书》"的, 那我就是例外。我不看《读书》,无论现在还是以前。原因也很 个人,还是迮卫在三联的时候,有回约我去聊,一位《读书》负 责人向我邀稿,我希望给我一两期看看路数,遭到断然拒绝:" 我们从来不赠刊"。其实是赠送的,我的同事就有。哪家刊物都 免不了有仨亲俩厚,捧场救场都能凑手,这不稀奇。但既然别人 拿你见外,何必热脸相就呢?何况天下刊物也不是一两家。于是 决定不投稿,也不看《读书》。后来因为一项工作和王焱过从甚 密,也聊得来,我还笑谈过这场"过节儿",那时他已到政治学所 了。自称"精英"甚至"龙门"刊物的,其实我都躲着,这是自个儿 的毛病,也因此与《读书》及其赞同或反对者无冤无仇,敢于自 栩"旁观者"。 无计消暑,且去"冲浪",发现平素遛达得勤的几个网站,忽 然间风云变幻,剑拔弩张,不由得引动了"看热闹"的兴趣(惭愧! 这是鲁迅夫子诟病的"国民性"之一)。发现你来我往中,原来还 有不少是熟人。争论的话头,也有自己的夙感。于是冒昧发话, 对理不对人。 以上解题。 学术风波,还是茗烟闹学? 天下本无事。不过是金荣仗着薛大爷有钱,不忿秦锺出尽风 头。只是有势的宝二爷心疼秦锺弱不禁风,茗烟又护着主子,三 言两语下来,即和身相扑。于是闹大发了,一班同窗各帮相好, 或高声叫骂,或拳脚交加,其馀则有相劝拉架的,有乐得打偷拳、 太平拳的,不亦乐乎。 这是《红楼梦》描写的一回。没有指谁是金荣,谁是秦锺 的意思。方以这次评奖风波,有人或以为是亵渎。其实时下的评 职称,评项目,评奖金,哪一个不是"向阳花木易为春"?《读书》 有本事绑住华人首富李嘉诚,愿意以自己的名义,在自己的范围 内评一评,顺理成章。反对派借助发难的《南方周末》,也算得 国内实力雄厚志存高远的报刊,不也可以拍出大把钞票来,和香 港长实竞争一下嘛!多几个人文著作奖项,不更有利于提倡争鸣, 繁荣学术,鼓励竞争,发展学派吗?还能解决僧多粥少,分配不 均的"痼疾"。如果非愿和李氏牵手,也可以游说他另立什么奖, 以独树一帜。或者拣直找《福布斯》排名头几位的洋人游说,他 们更易理解"什么主义"及其学派在中国的发展,对于跨国集团切 身利益的关系。 汪晖成了这次矛头所向,我想多少有些冤枉。绑钱的人应该 是董秀玉,她在香港三联任职期间活动和公关能力极强,评奖原 则的制定及其结果,也绝不能忽略她的意志和影响。要不然急着 忙着上什么帖子呢?除了这篇帖子外,有几人读过董总的文章? "在意《读书》"的背后,不难看出言辞最激烈的争论者,其 实大都是和《读书》共同成长,也确曾从中受益的中青年学人, 也许他们受益的时间段或有不同,因此着意点也判然有别。我很 理解他们的"精英"自负,但觉得不妨看开一些。"民间"就是"民 间",谁敢说"民间"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和"鲁迅奖"、" 茅盾奖"一样?三联和《读书》都是企业化运作,"最权威"也是 广告语(包括绑钱的说辞),不必认真。说"腐败新高"的那位深 圳记者大约还年轻,见识有限。今天的"学术腐败"到底有多少花 样,"深不可测"到何等程度,你都知道吗? 当然,人文学术的精要甚至生命,本来就在于"批判"。既然 制度性社会性批判难搞,拿圈子里的人和事儿"一鞭一道血,一 掴一掌痕",还是驾轻就熟的。按照"权利义务均衡"的原则,不 拒绝批评,哪怕言辞激烈的批评,也恰恰是学人应当具备的基本 功。"深刻的偏激",或者说"偏激的深刻",正是《读书》及其编 者、作者和读者熟悉的风格。汪晖君似乎应当更豁达一些。 难处就是"闹学"的双方正在顶牛,杈死了。又象小孩子蹬梯 子互骂,谁都下不来。如果收回其中一两个奖项,就觉着是认输 了。总得有人突破僵局吧!某网站 "学者百人访谈" 接下来的是 不是多点说合,少点拱火;多提建议,少架秧子,缓和局面,再 由三联出面或李氏基金会作东,把规则的"程序公正"修订得更严 谨一些(我以为推荐人和评选人的名单都需要扩大),再想出个 "下不为例"或者"此不为例"的法子来。 万事起头难,过了这个坎儿,以后就有经验了。 脆弱的不仅仅友谊 有位谢泳先生,大约和论辩双方交情都不错,想说和又插不 进话,急得在一边感慨"友谊为何如此脆弱"。中国人讲私德,顾 面子,朋友圈子和和气气才好,这可以理解。但两个多月前在 《书屋》的编读往来版曾读到这位先生的帖子,却是因为误听北 京传言大骂一位他素不相识的学者,还引起了一场小风波。听说 事后他到处打电话道歉,却不肯在网站上公开承认误信。呜呼! 所谓"公器"如果没有"公德心"待之,脆弱的何止是友谊呢? 无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学人都需要友谊。但是如果演变成"党同伐异",进而拉帮结派, 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北宋和晚明学术之争,而意气之争,而朋党 之争,就是例子。现代更多,不具述。这些争论的特点之一,是 用标签(或帽子)扣住别人。著名的"元祐党人碑"和"东林点将 录","党人"名单都是对手整理釐定出来的。稍微掺合一点政治, 即能轻易置人于难甚至死地。前车不远,今人当鉴。 所以扯出这些陈谷子,是由阐释"风波"背景的帖子中,我嗅 出了这么一股子霉味。"新左派"是被指证的,自己似乎并不承认。 即使这样,我也始终未能在逻辑上理解,"新左派"何以不和"老 右派"、"新右派"对立,却偏偏和据说是"第三条道路"的"自由主 义"打得不可开交? 至少从纯粹学者的立场而论,"多研究点问题,少谈论点主 义"是成立的。比如弗兰克的《白银资本》是总结西方80年代以 来的"依附理论"而来的,据说"把马克思、韦伯、汤因比、波拉 尼、沃伦斯坦的历史观和世界观统统扫入垃圾堆"(徐友渔《质 疑〈白银资本〉》概括语),且获得了美国的一个奖项。这是一 个可以讨论的问题,也提醒中国的历史学家,可以从全球经济变 化的角度分析明清两代的若干问题,而不止于以"阶级斗争"和" 内乱外患"的传统思路一条道走到黑。这对中国学术就有启发。 但用归谬法总结为"如果《白银资本》之说成立,那么自严 复以来,尤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数代人学习和借鉴西方 经验,反思和批判自身传统中过时因素的努力,都是白费了,都 是错误的。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等人推崇和提倡'德先 生、赛先生'都错了。所有这些人都不过是西方中心论这种谬论 的上当受骗者和牺牲品。"(亦为徐文概括语)而感到惋惜愤懑, 那就是"主义"而非"问题"之争了。以人文学术具有的相关性,来 突破狭窄专业藩篱,好象是《读书》捧红的学术明星的共同特色。 其实福柯、哈耶克、哈维尔、维特根斯坦、马尔克斯等等的语录 辞藻,从这一学科流转到那一学科,几乎成为我们这个时代青年 学人的治学基本功了,又何必苛求于搞文学的评论历史问题呢? 学界从来不是真空,社会上"快速致富"的学术版就是"一夜成名", 成名的要诀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哥儿们并膀子上, 要捧呼啦一下子,要骂也呼啦一下子。弄得学术界也和普天下" 跟风","撵潮"的其他行当一样,只在最营养丰沃处长着旺盛的" 一撮毛",其他则是沙化贫瘠的无人区。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学 术"可言呢! 脆弱的其实不是友谊,而是浮躁的心态。 都是扎堆惹的祸 本想说"都是钱多惹的祸",如果是9千、9万而不是99万,这 次评奖也就是一边和泥玩儿,有谁当回事儿呢?比如王季思奖, 比如孙冶方奖,比如……就这么评了,不管服不服。 北大另说。自从有了国家的特别关爱,教授们或者可以奔小康了。 但社科院的"蛤蛎皮"却是全国少有的。前不久也是网上帖子,说 一个什么区委副书记用10万元换鲁迅研究会副会长,前往低声下 气,撮合讲价的那几位大学问家,差不离都是汪晖君的前辈同事。 谣云:"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细看像上访的,一问是 社科院的。"意思是光看尚且不能分辨谁何,非得问才知道,呵, 原来这位懂几门外语,那位有几部专著。近年来"奖励机制"就高 压低,"跨世纪"工程嫌老爱少,结果是all, or no(全有,或者 全无),贫富差距又拉大了。据说新领导初接长时,还有"究竟 是鼓励'楚才晋用',还是楚材楚用"的考虑,结果是"楚用"者争 取上项目,"晋用"者自己刨食儿。 按"奖"本有二义,一是酬劳,论功行赏;二是立范,引导跟 进。第二义实难共识,第一义差可将就。人文学科的评价体系本 难确立,"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而评价体系的缺陷,必然导致奖励机制的失衡。"蛋糕"本来极小, 索性几个人吃光,"雨露单打一棵苗"。闹得学界也像赶海地的, 征名逐利,利益驱动。可学术是"市场化"的玩意儿吗? 其实这次不就是俩或仨人分三十三万吗?有篇考证鲁迅收入 的帖子,十二年三百八九十万,就知道"今不如昔"。鲁迅当然该 值这个数,可当年也有跑趟日本,拿着"和式汉语"就劲劲地当教 授的,拿得比鲁迅还多,不也混了一辈子。他们配吗? 钱锺书先生有做学问的一段话,时人常引用,尤其是不得志, 没有出名或得奖的时候。当然也有批评钱先生没有做出体系,只 不过是"掌故家"的。陈寅恪先生的"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尤 其使"自由主义"者神旺。马一浮、熊十力等也常挂在新学人的嘴 边。但这些前辈的共同特点,就是都从寂寞中完成自己的事功的, 从来不扎堆儿,不掺合乱。古今中外类似例子,谁都可以例举若 干,其实这才是学者的常态。《读书》当年团结了一批中青年学 人,这是刊物的社会功能使然,也是扩大影响的共同需要。但利 益需求太强,圈子扎得太密,网得太紧,负作用亦随之显现。好 象也是鲁迅说英国的"绅士风度",曾用刺猬来形容过这种两难的 人际关系。现今学者好"自我张扬",就像刺猬的本能反应,容易 互相伤害;但又需要彼此交往,也象一窝刺猬穴居,依赖取暖。 烦恼由此而生。 如果承认"距离产生美",何不借此调剂一下"扎堆儿"带来的 人际关系紧张感,既保持充分的个人空间,又时不时聚会探讨的 愉悦呢?就算从此不看,不理,不在意《读书》了,也许才正有 闲暇,可以畅泳更加广阔的学术空间,结交更多不以"精英"骄人 的朋友,享受更多个人思索的乐趣。 如果表示个人看法,我建议汪晖、钱理群两君坚辞奖项,以 成全个人立场之完整和李氏基金之善意。不必另补,作为特例, 奖项顺延至下届增评。 我倒也想破一破自己之例,写篇从中国白银货币供应的变化 看弗兰克《白银资本》论述的文章,给《读书》投一回稿。不求 刊登,算作表态可也。 山野之人,无心之论。若有开罪,请恕谰言。 2000年7月7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