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东施的高考作文，为创新而创新 －－2000年高考作文观察 肖夏林 今年高考考完没几天，广大人民群众就将语文选择题中的几个错别字和一个常识 性错误给揪了出来，招来社会和教育界的强烈批评。事实上今年作文出现的问题 和错误比选择题更为严重。虽然作文今年高考作文再次标举 “创新”的价值， 但是，但是这种“创新”似乎已经陷入了“为创新而创新”的泥潭。 1：今年作文材料来源于一个美国人的一篇《事物的正确答案不只一个》，这是 一个关于由于看问题的角度衡量问题的尺度标准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同而问题的解 答不同的一个案例，意在说明人类面对大千世界中的事物和问题，应该开动脑筋 灵活多变多角度全方位看问题，才能解决问题，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从而发现 “通向广场的路不只一条”。 很多问题的正确答案往往不止一个，我们要勇于探索，独立思考坚持己见，培养 开放的发散型思维，坚持多元价值观，不要故步自封人云亦云。但是，多角度看 问题多方位思考问题多方法解决问题，是人类的老问题，也是人类的一个常识性 问题。虽然人类常常在这个问题上迷失，丧失自我，陷入愚昧专制的深渊。事物 的正确答案往往不只一个，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往往也不只一个，这在我们的工 作生活中经常遇到。单就我们学习的数理化，一道题有多种解法有多种答案的例 子比比皆是。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信仰不同，对同一问题的看法和回答往往 也很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但他们各自的解答和理解在他们自己的文化背景下 则是正确的。我们常说不能一颗树上吊死，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一千个读者就有 一千个哈姆来特等都显示了人类在这方面的经验和智慧。今天世界上的自由民主 制度，思想自由文化多元正是这一问题的制度化确立。 虽然，这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话题，它强调的主要是独立思考价值多元和思想独立 的重要性，因为只有独立思想，坚持多元价值观，我们才能与丰富多元的世界对 话，才能正确认识世界，才能够站在前人和巨人的肩上有所发现和创造，但这并 不是创新，它只是我们创新的一座桥，是我们走向创新的基础，是我们创新的基 本素质。人只有具备了独立思考素质，才能踏上创新之途。面对世界和人生，人 人如果都能够坚持自己独立思想，思想的百花才能竟相开放争奇斗艳。把创新的 基础和前提视为创新，必然会模糊创新思想的视野，阻碍创新思维的成长和发展。 这个4个数学图形形成的问题，看起来典型而富有哲学意义，因而被广泛引用。 但是，这个案例看起来具体生动形象，实际上非常抽象模糊的，往往让考生陷入 这4个数学图形的思想怪圈中，让考生难以举一反三理论联系实际。虽然，作文 提示说了一大堆不能再明白的话。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哲学化的题目，而且它的 解答并不是很周密很正确的答案，看似很启发很真理很智慧的一个案例，实际上 没有多少真正的价值和意义。材料的题目“事物的正确答案不止一个”，就是一 个很不严谨很不科学题目。因为无论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很多事物和问题只 有一个答案。对于自然科学，一个问题可以有多个正确答案，而且是确定的；但 对于社会科学来说，一个问题也可以有多个答案，不少问题有多种观点，也有很 多争论，但我们不能说每种观点每种说法都是正确答案，正确的观点将会产生正 确的答案，错误的观点必然产生错误的答案。在很多情况下，一些问题，虽然每 种观点都有其合理性，但最正确最接近真理的往往只有一个，并不是每种观点都 绝对正确都是真理，都与真理有一样的距离。而且，很多情况下，最正确的答案 往往是各种观点妥协和综合的产物。 把一个似是而非的哲学化问题当成绝对真理问题，而且当成高考作文题目让中学 生作文，这必然给学生带来认识上的混乱，把一切事物的的答案多元化复杂化， 容易让学生走向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陷阱，使学生陷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文字游戏之中。出题者目的显然是为了让学生用多种思想观察世界用多种方法解 决问题，去发现世界的无限丰富性，这是正确的。事物的正确答案有的是一个有 的是多个，正因为如此世界才无限丰富思想才百花齐放。虽然世界和生活是丰富 多彩的，但真理和答案往往只有一个。把“事物的正确答案不止一个”、“答案 是丰富多彩的”，作为认识世界看待社会的一个真理性前提，显然违背认识世界 的基本常识，让学生怎么能真正认识世界年和社会。在这里出题者不是过于崇洋 媚外，就是对这一问题缺少深刻认识。其实，加几个限制词就可以解决问题。在 高考这么重大事件中，出现如此低级错误实在是不应该的。 按此材料逻辑和出题者罗嗦的提示作文，必然会形成新的公式化新的概念化模式， 对考生形成新的束缚和压迫，带来新的困惑。出题者提供了作文明确的主题思想， 也基本给出了开头和结尾，作文的结构也一目了然，也就是说，有了理论，考生 联系一下实际即可，提出问题，即一个问题三（一般情况三以上）种观点或答案。 虽然，要求文体不限，但大多数学生只能选择写成议论文，而且要不断抄袭“答 案是丰富多彩”等重要句子，几乎所有考生都要使用这种完全相同和大同小异的 句子，绝大部分考生很难突破这些重要表达主题思想的语句，作文本身所具有的 最重要的文学艺术的想象力精神情感文学意境，则不可能有好的表现的机会。这 必然形成过去那种政治化哲学化的庸俗化模式化，造成考生作文的大同小异。这 是典型的新瓶装旧酒，是反语文反作文的，实在是毫无创新的“创新”和混乱。 出题者创新了半天，转了一圈结果一步还是回到“解放前”。另一方面，文体不 限，虽然为考生提供了自由的选择和空间，但也为部分考生提供了抄袭范文的便 利。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作为政治题哲学题甚至数学题，它可能是合格 的，但把它当成作文则是大大的反动。如此考题，能考出怎样的语文水平怎样的 作文水平。 今年语文出题者，显然被创新搞昏了头脑，忘记了作文的本身的责任和使命，混 淆了语文试卷与其它科目的区别。从作文的本性上来说，作文考试与创新是没有 多少联系的。作文是通过写作考查一个学生的文学修养，体现学生的最高语文境 界。作文它需要最朴素题目，最朴实的材料，让每个考生都能把握主题都有话可 说，都有发挥和想象的空间，而不是打着创新的旗号今年考想象力明年考多元思 想，后年在考景物描写，让全国的考生和语文教师一年年围绕创新打转猜题，让 学生为作文而作文为考试而考试。比我们提前几天的台湾高考，作文就非常简单， 它的作文题叫《义工》，这个题目可以写议论文也可写记叙文，可以写他人也可 写自己，让所有的考生都能从容下笔言之有物。《义工》体现的是人类永恒的人 性和精神－－对同类对社会的共同承担无私奉献，这也是作文所追求的永恒 价值，但这却是我们这个创新时代所鄙夷所批判的。真是一条海峡波浪宽。台湾 高考作文看似简单却深刻，但这是真正的高考作文，与我们有根本的区别。我们 这种考试实际上把综合整体的作文切割开来，变成多项，一年考一项，把考作文 像考其他语文基础知识和技能一样来看待。因为想象力思想创新等是作文本身固 有的基本内容。这实际上是对作文独立自主自足性的强奸和车裂，完全背离了作 文的目的。这对语文和作文素质的提高毫无益处。语文单项素质和思想创新能力 的考察，是作文前面的其他题目的任务。作文并不是不需要创新，但它不需要割 裂作文为创新而创新的空洞的可笑的口号，作文本身就是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不 断创新事物，无论内容还是形式，时代创新的激荡和学生个人创新的素质一定会 在作文中深刻体现出来。近几年，高喊创新口号的作文，不仅是对作文整体的切 割，而且让考生和教师走上为创新而创新的新的形而上学，导致对文学情感的窒 息对大多数考生性灵的扼杀。这实在是作文的黑夜。像今年，作文的材料实际上 与创新无关，但出题者摆出的是创新的架势，作文材料中提到了“创新报告会”。 许多学生受这几年年年“创新”的影响，不仅影响了对作文的审题，而且导致一 些考生写跑了题，跑道为创新而创新的斜路上去了，实际上今年跑题的学生并不 在少数。这实在是令人唏嘘。 作文的形式和内容无论怎样变化，无论是记叙文诗歌散文，还是议论文说明文， 作文的本质是文学这一基本前提是不能改变的。所谓作文，就是做文章，讲究的 是文采是否风流文思是否泉涌文气是否贯通，讲究文辞是否抑扬文句和文理是否 通顺，文章的立意是否高远意境是否优美想象力是否丰富等，考查的是学生的文 学审美修养。一篇好的作文，必然比较好地呈现和表达文学的这些基本内容，闪 烁文学的精神魅力和光彩。历年来高考最成功最典范作文，无不是考生在文学修 养上的成功。说的极端一点，作文就是文学创作。语文就是汉语言文学。作文成 绩优秀的学生，语文其他方面的成绩肯定不会是中下游。作文语文的综合素质综 合力量最高体现，作文最能洞察一个人语文水准的高低。过去语文考试就是一篇 作文。古人的科举制度就是以一篇文章定终身，科举考试可以说铸造“语文”前 无古人后无来者考试的辉煌，打开历史我们就会看到无数的丰碑矗立在我们面前。 我们的语文考试水平近半个世纪来不断下降从一个方面说，这也导致了整个民族 语文素质不断下滑。 如果有学生对今年的作文题目和材料进行质疑和批判，倒是一篇非常符合今年作 文要求精彩文章。不知有没有学生如此为之否？ 2：《事物的正确答案不只一个》选自泰州中学副校长洪钟礼编写江苏教育出版 社出版的江苏义务教育初中语文教材第一册（修订本）。该教材修订本将于今年秋 在江苏60个县市全面使用。美国人的这篇文章首先被日本人选入课本。江苏语文课 本的这篇文章又译自日本的教材。江苏的这本初中一年级语文课本除了已经在江 苏本省一些地方发行之外，也引起了教育界人士的注意。高考前一个月，美籍 华人黄全愈博士在南京英文学校作《素质教育在美国》的演讲报告，他在纸版上 画的不是四个几何图形，而是绿鸟花狗白猫黄狮子，提出的基本问题与美国人的 一样。据黄博士讲他所依据的思想材料就是江苏省的课本，只不过四个几何图形 换成了四个动物。高考前一天，黄博士在广州作了内容相似的演讲报告，这个报 告录像在7月7日晚上在广州电视台播出后引起巨大轰动。所以，高考结束后，许 多听过黄博士报告的考生家长吩咐打电话给黄博士，盛赞黄博士，说他猜中了题。 如此看来，美国人的这篇文章在世界在中国都算不上“新”。美国人这篇文章在 中国汉语的唯一来源可能就是江苏的这本教材，今年高考作文的出题者可能照抄 于此。如果真是如此，那将是中国教育的极大悲哀。来自全国教育界最优秀的出 题者，都如此“创新”，那中国中学语文的创新作文的创新又从何谈起呢？尤其 是今年的作文。如果出题者对于美国人的这篇文章另有来源，而根本不知江苏的 这本教材。那同样不可原谅令人遗憾。因为出题者出题应该对近年来正在使用的 中学语文课本有基本的了解，以把握当今的语文状态和高考语文大纲，以利于出 好语文试卷。 3：美国人文章的思想中心和题目都是《事物的正确答案不止一个》，而今年高 考对这篇文章的总结则是“答案是丰富多彩的”，显然是对“事物的正确答案不 止一个”的一种抄袭性模仿和改写，但这种模仿实在太东施了。这不仅没有在美 国人的思想上推陈出新进行创新，而且“答案是丰富多彩的”是一个严重的病句。 “答案”是对客观事物或问题作的一种客观陈述，它是对客观事物和问题冷静的、 理性的回答，它的语言几乎不需要个人化的情感色彩。它不是文学艺术童话故事 和寓言，可以大胆想象，可以采用比喻拟人等语言修辞手法。“丰富多彩”是一 个蕴涵个人情感色彩的一个词语，是对人的富足社会物产丰富生活幸福活动 一 种概括和表达，她流露着人们欢快喜悦的心情。我们可以说世界是丰富多彩的，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人生是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是丰富多彩的，节日商场的物 质是丰富多彩的，等等。而答案是客观的确定的，答案再多也只能用数量词来表 达，丰富多彩则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它是一个形容词。所以，答案是不能用“丰 富多彩”来表达来形容的。我们不能说一道数学题有五种解法，就说这道题的答 案是丰富多彩的。但一个人在解答问题时，他的语言词汇他的形体表情是可以用 丰富多彩来形容的。当“答案”一词诉诸人生表达时，我们可意说：“人生的答 案是丰富多彩的”，但这个“答案”只是一个比喻和借代，这已经不是我们通常 所说的原本意义上“答案”一词了。 4、《事物的正确答案不止一个》中的“事物”，是否应该是“问题”，我怀疑 美国人的那篇文章是否被中国人从日文转译时翻译错了。虽然“事物”（客观存 在的一切物体和现象）包含了“问题”，但“问题”并不等于“事物”，而且 “事物”与“答案”也没有必然的一一对应关系，对于人来说并不是任何时候所 有的事物都需要答案。另一方面，很多事物或问题的答案是唯一的，这是不用讨 论的。是否应该说“问题的正确答案往往不止一个”，这样是否更为周密。“又 有人说，三角形是唯一由直线构成的”，这句话也很不周延，完全可以说这是一 个错误的答案，因为半圆的构成中也有一条直线。虽然这对考生构不成根本影响， 但它将对思想敏锐的考生带来不少困扰。 看来，高考语文高考作文的创新问题，一个重要方面是我们的高考语文出题者创 新问题和素质问题。 创新，创新，我们的高考作文一直在创新，可是我们既未推陈出新，古为今用洋 为中用，又未去旧迎新，否定旧我创造新我，我们一直未能告别过去走向未来， 我们一直在进行的其实只是口号创新，我们一直把高考作文当成智力测验当成时 事政治等非作文的时时尚东西来搞，把作文搞的非驴非马伤痕累累混乱不堪，以 致让中学生和语文教师摸不着头脑困苦不堪，不知作文为何物，更不知创新为何 物，但又必须紧跟伟大领袖：“创新”。 创新啊创新，什么时候你让中国作文不再创新，回到作文的本初回到作文自身上 来，让作文成为作文。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