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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街老鼠与过街老虎 

白云飞

一个民族的语言往往反映了这个民族的个性。 

小时候学成语就有一句很不明白：“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本 
来打老鼠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老鼠就是不过街，在厨房转转， 
在客厅散散步，也会讨来一板铲或一扫帚。为何这个成语非要 
用老鼠不可呢？经过仔细的思考，我把这句成语改成了“过街 
老虎人人喊打”。我想，对人危害最大的莫过于老虎，人们看 
见老虎上街闲逛，一定能很清楚如果不除此害，将来必有人被 
噬，所以肯定是大家齐声喊打。没想到作业交上去挨了老师一 
顿训斥，说这里只能用“老鼠”，不能用“老虎”；还循循教 
诲说有关“老虎”的成语是另一个，叫作“老虎屁股摸不得”。 

长大后自然懂事多了，明白成语是老祖先留下的，改动不得。 
而老祖先为什么这样编自然有深刻的道理。不信把一条老虎牵 
上街试试，大部份人都是关上门窗，躲得越远远好，若有不懂 
事的小孩要喊一句“打老虎！”旁边的妈妈一定会捂住他的嘴， 
生怕老虎听到了回头看几眼。 

虽然老虎往往没有上街的机会。但成语的精义仍在。若有什么 
“东北五虎”之类的恶霸上街欺男霸女，明强豪夺，人们还是 
关紧门窗，希望上天保佑逃过一难；若是碰到车匪路霸上车为 
所欲为，多半还是“以一颗平静的心待之”，努力作到视而不 
见。但如果是个叫“尤二鼠”的小偷在街上偷窃失手，往往会 
被群众打个半死。 

尤二鼠挨打的主因不是因为他作恶，无论是“硕鼠”“警匪” 
“恶霸”作恶都远远在他之上，但这些人反而越活越滋润，别 
说挨打，连根汗毛都没人敢碰。尤二鼠挨打的原因不过是因为 
他弱小可欺负，所以不光失主会打他，其他无关的人也爱上来 
抽他两嘴巴。当然这些有“正义感”的人不会去打老虎的，你 
若对他说某某是恶霸，如何作恶累累，我们去打他一顿，有正 
义感的人肯定会白你两眼，当你是精神病。 

以前有个作家写过一个绍兴贫农的故事。现在有人认为这个贫 
农的名字是个贬义词，害得我渐渐都不敢提了。但我非常佩服 
这位作家，他笔下的这个绍兴贫农深刻地反映了中国人身上的 
一些特性，而且这些特性有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的趋势。绍 
兴贫农也是个打老鼠的好手，比如他挨假洋鬼子文明杖打时一 
定是戒急用忍，但若有机会对小D，小尼姑却绝不会放过。 

有时我也奇怪，为什么这些人能那么残忍，仿佛能从这种对弱 
小的虐待中得到极大快感。而这种虐待往往又借着某种崇高的 
名义。明末袁崇焕被构陷，北京市民纷纷拥出来吃汉奸肉。袁 
崇焕虽有指挥前军万马之能，此时却是身系枷锁，比鼠不如， 
肉被一块块咬下。没过多久，等到如狼似虎的清军来了，爱国 
百姓不知怎么突然换了念头，没人去吃胡虏肉了，爱国的北京 
几近和平解放，反而是江南抵抗激烈，遭受大屠杀的报复。 

文革更是人性的大暴露。说文革是毛泽东的“阳谋”也好，说 
是江青林彪的“阴谋”也好，高帽，铅牌，喷气式，阴阳头 
种种折磨侮辱人的方法却是普通群众推脱不掉的功劳与创造。 
普通群众并不是被拿枪逼着去文革，去整人的，而是兴致勃勃 
地参与其中的。那些被斗被打的正如羔羊，如幼鼠只能眼巴巴 
地等待着一种应该是正常，但却从未出现的人类感情--怜悯与 
同情。 

如果说有一天中国人中又选出那么一批人，夺去他们作普通人 
的权力。那么肯定会有一大帮人卷起袖子就上的。比如说今天 
我没听说过什么瑜珈功，或听说了也不管心，但如果明天早上 
我突然发现允许骂瑜珈功了，而且骂者有理，骂者有荣，说不 
定我也会上买卖提骂几声，显示一下自己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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