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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思维 

刘洪波

　　　　假洋鬼子把革命垄断起来，宁愿与赵太爷“咸与维新”，也
不许阿Q革命，当然是可耻的。然而，假如时代能够由着阿Q去革命，
前景也未必能够乐观。 
　　
　　　　在阿Q的眼里，所谓革命，无非就是造反，而造反也就是“谋
大逆”。这种行为，皇上认为十恶不赦，阿Q也未必不认为不是十恶不
赦。看杀革命党，顺带了馒头去蘸一点人血回来，也是阿Q的心愿。 
　　
　　　　阿Q还没有红卫兵们“奉旨造反”时的信念，根本不可能在造
反的大旗上写出“天然合理”的字样。然而，阿Q毕竟也可以造反，决
定他是否去造反的因素在于气数。如果大清气数未尽，所谓“天不该
亡”，他就会站在皇上一边，充当把革命者定性为“国人皆曰可杀”
的统计证据；而“天下大乱”了，也就是大清气数已尽了，他也能趁
势而上。 
　　
　　　　即便此时，阿Q们的理想，仍然不过是“要什么有什么，想要
谁就是谁”而已，自己抢得元宝女人宁式床之外，大一点的理想便是
“白盔白甲为崇祯皇帝挂孝”，把从前的皇帝的魂灵招回来一统江
山。阿Q的革命只是造反，由此可以明见。 

　　　　动画片《狮子王》，就很明确地展示了一个造反的故事。这
“大片”我是跟着女儿看过多遍的，刚开始，我也顺着编导的思路，
为穆法沙王国的中落与复兴而情绪起伏。可后来转念一想，草原的秩
序难道天经地义地应当由穆法沙来掌管，由辛巴来继承吗？你当然可
以由此说我具有了“朴素的革命思想”，其实我不过有了一些“逆向
思维”。这样一想，我就感到《狮子王》如果起名为《土狼起义》或
《刀疤暴动》，也是十分贴切的，它讲述了刀疤先生率领土狼反抗压
迫的悲剧性斗争故事，暴动者一度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却被穆法沙的
孝子贤孙辛巴镇压了，运动领袖刀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一场轰轰烈
烈的土狼运动最终失败了。 
　　
　　　　穆法沙王朝变成了辛巴王朝，狮子们自然重新成为草原的主
宰，土狼又被驱赶到草原的边际，过着黑暗的生活。光明顶上的狮子
国，是不能不依靠对土狼的压迫而存在的，也就是说，狮子国里的秩
序，原本是以一些动物压迫另一些动物为基础的。因此，我可以预计
狮子国的下一段历史，必然又是“气数已尽”时土狼或别的什么动物
起义。 
　　
　　　　至于刀疤及土狼，当然也没有什么新的治国方略。他们造反
的理想，仍然是建立“一些动物压迫另一些动物”的王朝，翻身的动
物们唱起歌来，原来唱歌的动物便只能嚎叫了。他们的暴动，不过是
将秩序进行了一次“颠倒”，而不可能将秩序进行一次真正的更新。
奴隶主成了奴隶，而奴隶变成了奴隶主，没有奴隶与奴隶主的世界是
什么样子的，他们根本不可能设想。当所有动物都认可这种秩序时，
那一片草原上就永远不能消除颠来倒去的王朝变幻。造反不止，暴动
不息，草原的明天是否“更美好”，则不可预期。 
　　
　　　　需要有奴隶和奴隶主，需要有压迫与被压迫，才能显示出秩
序。这便是奴隶思维的根本点。这种思维将奴隶与奴隶主的存在视为
天条，当没有暴动的本钱时便甘当奴隶，当有能力压制奴隶时就当定
了奴隶主，而唯一表达力量的过程便是造反和镇压。 
　　
　　　　阿Q与赵太爷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造反了，抱头鼠窜的阿
Q忽然间可以一路高歌，而原来随便拉屎拉尿的赵太爷会跟在他后面
“老Q”“Q哥”地叫个不停。正如刀疤由怯弱变得凶蛮，而穆法沙由
强悍变得哀声连连。 
　　　　在奴隶思维里，永远没有平等可言，所谓尊严不过是压迫他
人的蛮力而已。在这样的秩序里，路易十四说“我就是国家”，奴隶
们也异口同声地回应“您就是国家”，而且这回应未必不是发自内
心。他们对不承认这一“真理”的人的痛恨，并不亚于路易十四。 
　　
　　　　奴隶也可以造反，但造反之后又如何呢？思维中的奴隶本性
不变，他们就会再造一个奴隶与奴隶主一应俱全的世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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