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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在别人的唾沫中游泳

李桂枝
                                                 　　
　　当初，但丁为宣扬人类个性的尊严，以挑战者的姿态向宗教和世俗宣
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其回音至今不息，仍给人惊世骇俗惊心
动魄之感。如今，我们也动不动就掂出这句格言来进行自我防卫，但给人
的感觉却颇有点胆小心虚给自己壮胆的嫌疑。像体虚者随身便带个护身符
以防邪气，怕鬼便在家门口贴上纸糊的门神一样，走夜路心虚便要大声咳
嗽弄出点动静来，做人小心翼翼偏要做出很有种的样子梗着脖子嚷嚷。如
此不难想像我们宣称那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其背后是何等
的苍白和无奈，这个“别人说”又是何等的令人胆寒！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人的唾沫更廉价，而中国惟一不缺的东西大概
就是人及其唾沫，汇到一块足以成江成河；而那唾沫其润物细无声的杀伤
力足可以和现代战场上的任何化学武器相媲美。于是大家一律小心翼翼地
做人，兢兢业业地塑造自己，累得受不了了，才想起喊一嗓子：“走自己
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社会异化的结果之一，便是造就了形形色色异化的社会人，于是世间
一切便都乱了套，乱套则构成了秩序：诚实本来是美德，但如果你动真格
地去诚实便与傻瓜无异；天真本不是道德，但我们摸爬滚打地走出天真的
人却一味地教育孩子们要天真要纯洁以致于他们一迈进社会的门槛便先要
摔几个跟头然后重新调整自己的人生准则；某些人物在台上毫不脸红地大
唱高调大说假话，我们则在台下假模假样地端庄且严肃地鼓掌；自卑的人
时时防范着别人对自己的不尊，因为他不堪一击，但他的不善宽容却被视
作自尊自爱；自尊的人对任何的恶意和攻击都报以淡淡的一笑，因为他不
屑于计较，而他的高高在上的宽容却被视作软弱可欺；一旦碰上掂刀子的
恶人便信奉“打不过就跑，打得过也跑”的哲学，可是瞅见一尊笑看天下
的弥勒佛，他不但敢去摸摸人家的光头甚至敢去抠抠人家的肚脐眼儿。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时时劳但丁他老人家的大驾了，快要被唾沫淹
死了，还伸出脖子叫唤“让别人说去吧！”瞧得也惨了点儿。
　　
　　做人难，难就难在你想面面俱到做个完人；做人也容易，在别人的唾
沫中学会游泳吧。

中国青年19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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