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在叙述的花招里昏迷不醒 张双武   大概有半个月时间的全部后半夜,我始终与一个叫博尔赫斯的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耳鬓厮 磨。这个人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他的玄思几乎抵达了人类智思所拓展到的极限,一个双目失明的 诗人,竟荷马般地获得了神灵的眷顾。   我昏厥在他叙述的花招里不能自拔,惟一的念头是想把自己涂鸦过的每片纸每个字立刻销 毁,我产生了严重的犯罪感,试图销赃灭迹。和托尔斯泰一样,这个图书馆馆长是诺贝尔文学奖 评委会永世的遗憾和耻辱。   我之所以强调他的图书馆馆长身份,是因为走进博尔赫斯的巴别图书馆就是走进了心灵的世 界。在这个幽冥的世界里,一面镜子以有限的形式忠实地重复着整个世界的无限性。   为了解决自己面临的巨大困难,博尔赫斯惟一的办法是“有条不紊地写作”,在写作中超 脱。写作取消了人的世俗存在,人变成了可以同无限结合的幽灵。肉体自行消失,而心灵永存。 他的郁闷的故事光芒四射,他游走在语言和语言之间,被尊崇为“为作家写作的作家”。博尔赫 斯体验到的巨大的幸福和绝望总是同时到来,以致他不无幽默地说:“我的寂寞,由于有了这样 美好的希望,竟然变成了快乐。”   初读博尔赫斯,你总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作为实体而存在的人,而是一个幽灵。他是一 个阅读者,他的一生不断地在图书馆里阅读他人,而在写作的过程中,他又不断地用想象和宗教 式的虔诚阅读自己。博尔赫斯的作品实难区分出哪些是诗歌、哪些是小说或者散文--写 作已经成为了他的存在姿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猜想……读来仿佛是诉诸理性的篇章就是 散文;读来仿佛是诉诸想象的,就会是诗歌。我说不准我的作品是不是诗;我只能说我所召唤的 是想象。”我觉得,一切期望以理论分析的方法来解读博尔赫斯的行为都是愚蠢的。   有一段评论文字这样写道:“博尔赫斯心怀文学之本,完成了对纯粹文学形式的再造。他的 作品往往越过了普通读者和作者”,达到了“心灵所能达到的广度和深度”。我赞同这一说法。   因为博尔赫斯的作品达到了极高的位置--“思”,它超越了生活、科学、甚至形而 上的哲学。他直接抚摸着语言之外的玫瑰,他已成为书斋写作或智慧写作的典范。   读一点博尔赫斯吧,他是文学史上极为罕见的一个缺乏可比性的独特作家,这将使他赢得一 代又一代的读者,让他们迷惑,使他们震惊。可以想象,当一双修长的手在浩如烟海的人类精华 中随心所欲地索隐钩沉时,会有一束来自天庭的蓝光罩住深思中的头颅。这就是博尔赫斯,一个 让我们仰望的人,他是荷马和弥尔顿的兄弟。   1999年,当博尔赫斯百年诞辰时,阿根廷政府特制了铸有其头像的纪念金币及流通硬币百万 余枚。如果没有博尔赫斯--套用博尔赫斯常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将会贫乏得多”。 中国青年报2000年6月13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