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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资本原始积累完成了吗

王明夫

　　资本原始积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资本或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上，
而是资本或财富集中到或曰积累到生产利润的“市场经济主体”手上。
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原始积累的过程，同时也就是市场经济主体萌
生和塑造的过程。这是资本原始积累的“质”的规定性。

　　其次，并非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上、产生了贫富悬殊就算资本原
始积累已经完成，而是资本积累到足以催生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或者积
累到能够适应一种新的产业趋势，方算资本原始积累完成了。

　　改革开放以前，中国没有市场经济意义上的“资本”。相对于此，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市场化资本的形成，可称作是“中国当代的资本原
始积累”。

　　何清涟《现代化的陷阱》一书（今日中国出版社1998年版）反复
论及中国的资本原始积累，然而她把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暴富阶层个人
敛财发迹的过程称为“中国当代的资本原始积累”。作者指出：“这
场原始积累是以国有资产为掠夺对象，是部分特权阶层和贪官污吏这
些社会管理者以各种方式巧取豪夺自己看守的社会财富，使之从国库
和平转移到私囊。”

　　事实上，贪官污吏的敛财行为不属于资本原始积累的范畴。首先，
贪官污吏不是市场经济意义上的生产利润的“市场主体”，财富积累
到他们手上不能形成“资本”的概念。其次，就总体而言，贪官污吏
的敛财致富不可能催生出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来，其导致的财富集中程
度（姑且算作是“资本集中”）也远不能适应今日产业趋势的需要。
而当年西欧的血腥敛财之所以被称作是“资本原始积累”，显然不是
因为血腥敛财行为本身及其所导致的财富集中，而是因为它催生了一
种新的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适应了一种新的产业趋势——
近代工业的兴起。

　　贪官污吏的权力寻租和敛财致富，不属于资本积累的过程，反而
是财富从资本积累过程中的“跑冒滴漏”，更多的时候是中国资本积
累过程中的成本支出——小而言之，商人从来都把行贿支出计入成本；
大而言之，贪官敛财与市场主体的资本积累形成财富争夺关系。即便
是境内的寻租敛财，最终也会大量地“资本外逃”而不能加入到中国
的资本形成和循环中去。何清涟自己有明确的说法：“国有资产流失
到个人口袋的成本大约是7∶3，即每流失1万元国有资产，其中70％的
资产要作为掩护这种流失的成本。那30％也还不一定能转化为国内的
生产资本。”

　　中国当代的资本原始积累，伴随着的应该是中国市场化资本的形
成。中国市场化资本的形成过程确实伴随着许多恶的力量，确实伴随
着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但国有资产的流失与私人资本的膨胀，绝对
不是这边减一分那边就增一分的一一对应的关系。中国当代的资本原
始积累或者说中国当代的市场化资本形成，自始就同时是一个“学着”
以市场化的方式去利用资源的过程，是一个创造和增长的过程，而不
纯粹是一个财富瓜分的过程。

　　从消费的角度来说，作为消费者，中国富人太多，而且富得流金
流油富得荒淫糜烂，以至于今日中国的贫富差距之大足以危及社会的
稳定、道德和改革深化。所以，我们必须正视中国的贫富差距问题。
对这一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权力腐败和生活腐化，怎样抨击都不过分。

　　但从市场化资本形成的角度来说，作为市场经济主体，作为产业
家，中国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富人”，中国的富人之富远不足以
支持现代产业要求于资本的起点规模。直至今天，资本太分散（而不
是“过分集中”）、民间资本规模太小，还依然是中国产业得以升级
和发展的最大障碍。促进资本集中、推动市场化资本形成，扶植市场
经济主体，是中国产业现代化要求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迫切任务。从这
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当代的资本原始积累或曰市场化资本的形成才刚
刚起步，远远还没有走到“完成阶段”的门槛。

　　《现代化的陷阱》一书却从消费的角度把中国暴富阶层的出现理
解成中国当代的资本原始积累，指出：中国当代的资本原始积累在短
短10余年中以世界罕见的速度得以完成，其“完成的标志是财富集中
在少数人手中”；“中国的资本原始积累已经完成，从财富总量和资
本积聚的程度来说，中国经济起飞的条件已经具备”。这些轻佻的结
论是有害的。

中国青年报2000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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