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mickywon@hookup.net (Micky Wong) Date: 3 Nov 1995 06:08:54 GMT           大胖子张老闷儿列传  黄永玉           七、新编曹娥投江演义     上回提要:张老闷儿在北京隆福寺购得一篮子「碎片」。          原来是北宋宋真宗乾兴元年酒坛子的碎片,张          老闷儿只花了三千块(折合三毛钱)购得,把          它粘合,便成了大宝贝了!另一方面,张老闷          儿与司局长以上干部被召去故宫拔草。张老闷          儿一蹲下去,连鞋子都见不著,还能够得到草          吗?最后只好被编派去做其他清洁工作,结果          一样也没做成,最后却被周扬评为「全心全意          为人民服务」!      这一回:北京美术学堂为一幅苏联画的《伟大的会见》          展开批判,画面上斯大林坐在沙发上讲话,毛          泽东捏著笔记本、钢笔、像在记斯大林的指示          ...。毛泽东觉得这幅画把斯大林、毛泽东          画成老师和学生关系,老大不高兴。与此同          时,在延安搞过同性恋的王大可,因画一幅画,          把斯大林高度改成同毛泽东一样,也同样受到          批评....。   清早晨张闷坐著他的「专车」,按照老规矩紧捏横本,向东四牌 楼方向开去。   这架势原先很吸引人,每天上班都是同一时间」、同一夥人,大 家虽然不认识,因为到底看惯了,却都不以为意。   老闷儿每天批公事,开会,找人谈话,大体上--起码跟常人无 异。区别之处是个性使然--   其实也很简单,全力地把能办的事办好;衷心安慰因办不好事而 失望的人。   别瞧他胖,解开快乐与难过这两个情意节都很果断。   世界上有数不清的共产党员,这年月张老闷办事的作风跟别人好 像没有什么两样,只有细心的人才看得出,必须打官腔的时候他会脸 红。   半路上赶过了正骑著自行车的尚家宝。   「胖子!停车!阿拉有闲话同侬讲!」   司机把车子靠边停下。   「侬那浪忘记脱?上礼拜说好去美术学堂看望民间艺人,大家都 在那里等侬!」   「好,好,那我到局里打个转就来!」张老闷儿说。   尚家宝一阵妖风骑著自行车走了。   尚家宝在一间制片厂工作算是位元老。原先搞筹建,后来当导演, 还没拍过一米的片子。   去美国留过学,听说是电影专业,她没告诉别人是哪行专业,但 是她会讲电影故事,明星生活掌故,会唱电影歌曲。当别人提到某首 歌曲名字的时候,不用半秒钟,她就会喔地一声把英文名字读出来。 咄咄逼人的专业气势,由不得人不肃然起敬。   谈到美国,她几乎眉飞色舞。即使是在深宅大院里没有外人的场 合,十几位老朋友听到她的宣讲,都会产生一种「收听敌台」的犯罪 感觉。   她快乐,坦荡,三十来岁还那么爱俏。她一点也不复杂。唐、宋、 元、明、清谁在前、谁在后都弄不清,也记不住。   朋友时常不小心忘记她是个党员。她缺乏一个党员应有的深刻 与回荡。党外的朋友不忍心对她「尊重」;党内的同志没胆子对她 「轻视」。   她的入党就是个谜,而且很老的党龄。甚至传说她在八路军队伍 中长大的。   没见过做党员的像她做得那么轻松潇洒,哇哩哇啦,呵呵哈哈, 如果你向她打听一椿不该打听的消息时,她一边给你夹菜、一边大声 喝叱你:   「哪浪能讲把侬听?小赤佬!想听,侬找李克农打听去!」   男同志对她的穿著言不由衷地惋惜:「唉!这味儿....」   女同志表面上不屑一顾,暗中却服她的勇气;甚至留意其中的 某些「积极因素」而参照起来。   她一天到晚都在忙自己的生活琐事。人们不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 中,她哪一分钟才能在「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上有所贡献。她 全身每一颗细胞都在奔跑--   换床垫子,做沙发套,修门框纱窗,拼补木地板,装配拍卖行买 来的煤油炉灶,冬安取暖的煤炉烟囱;为听说崇文门外花市大街有粉 红色抽水马桶卖,大热天骑自行车转三天居然买到了手,兴冲冲请来 了泥瓦工安装时,才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下水道。   「阿拉二十二万买的,十万卖把侬,要弗要?」   「要它干吗?这里也没有下水道。」游雨说。   「送把侬算了!」   「我没地方搁呀!」   于是,一个粉红色瓷水缸加上一个粉红色抽水马桶成套设备架在 自行车后座上,跟著她东西南北满城跑。   最后在东城遂安伯胡同找到华子文。   累得她几乎是爬进了客厅:   「阿有冷开水,阿拉乾煞哉!阿拉死快哉!」   喝完水,定了神,讲完水马桶这套赠品的原由。华子文非常勉强, 简直可以称作是痛苦的,完全为了帮朋友的忙而收下这份礼物:   「....不过有个条件,星期天在你家请咱们哥儿们吃一顿西 餐....」   尚家宝彷佛绝处逢生,高兴得顿著脚答应了:   「谢谢侬,侬心肠真好,侬要弗收下,阿拉定规昏倒在马路边浪 行啦!阿拉一定请客,由侬去通知伊班人,礼拜天下午三点钟,忽要 迟到咯....」   四天工夫,华子文家内室装上了非常富丽堂皇的、粉红色现代抽 水马桶,光是文艺界朋友一周内来参观试用的不下四十馀人次。华夫 人梁卓娅气得肚子快爆了,她想到下月初的水费,骂的却是尚家宝:   「疯疯癫癫,一个单身女同志,还不找个男人嫁了收收心?」   她不知,尚家宝的可爱还不止这一些。   张老闷在局里批了五个文件,喝了一杯半茶,接了三个电话,上 一次厕所,动身上美术学堂。   车子进院,U字楼大门正在挂匾。红底金字,「美术学堂」笔法 龙飞凤舞,是毛主席手笔。堂长面子大,一索就有。鞭炮震天价响, 了不得的狠,每个人都咧著嘴巴笑,亮闪闪,彷佛脸上也烫了金。      有人告诉老闷,大夥都在进门左手边厕所隔壁「外宾接待室」。 进了屋,好多人。   人,有生有熟,热烘烘的。有的人,其实也不熟,说张道李,延 安、张家口、哈尔滨、西柏坡,其实都是北京的民主人士。还瞟了一 眼延安时期的小鬼王大可,这小家伙长大了,在延安是个小「基佬」, 给张老闷处分过,现在一脸的严肃劲,像个马克思庙里的主教神气, 不知道他那个爱好至今是不是已经断根了?   还有自己那一伙熟人也都懒洋洋地散在四方。熟得连招呼也不用 打。   原本说好是来见识民间艺人的,不知怎样,看阵候像是要谈点别 的事。   这事不太好谈,大家心里明白,不谈不行,谈过了头也不行;谈 得不具体不行,太具体也不行;不明白不行,太清楚了也不行;谈得 没结果不行,有结果也不行;事情轻到眼尿粒那么轻,重到两国关系 破裂那么重。不纪录,不外传,不扩大,不掩盖。明白性质,提高认 识....   到底是什么事呀....   毛主席在苏联老大哥那里住了两个多月,跟斯大林同志共同研讨 世界人民命运大事。   苏联的一位著名油画家根据这个伟大的历史事件画了一张画,名 叫《伟大的会见》。   意思是好的,油画技巧也不错。   书面上两位伟大领袖各坐在一张沙发上,斜对著观众。气氛肃穆 庄严。   毛主席看了不高兴,发话了:   「喔!斯大林坐在那里讲话,教导我;我呢!手上捏著笔记本和 钢笔,随时记下斯大林同志的指示。这是老子和儿子的关系?还是先 生和学生的关系?不打招呼,免费就收我做徒弟,扯卵谭!一厢情愿! 强加于人!老子就不信邪!」   ........   学堂姓洪的总支书记说:意思点到这里为止,大家谈谈体会...   一个姓李的教授坐不住了。他等不及医药界推广激素之后方才亢 奋。只为了一个非常「动物学」的目的--争生存而激越起来。像一 只普通又普通的公鹌鹑张著杂羽眩耀斗志。他属于旧社会的留用人员 且不甘心沉沦的一类人。旧的依靠已失,新的无从适应。对于他,适 应无异挣扎;但他又不甘心承认这是挣扎。别人觉得他在表演「二十 四孝」中的「老癞娱亲」;在他看来,他的天真有朝一日或许能感动 上帝--入党。   「我谈谈」他说:「....作为一个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公民一分子,我有权利慎重申明,我抗议这幅拙劣而别有用心的作品 对于我们衷心热爱的毛主席的歪曲和侮辱!这是明目张胆的向我国的 挑衅!我们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跟伟大的苏联是兄弟关系而不是主 子和奴才的关系,奴才才拿笔记本和钢笔;毛主席说『一面倒』,我 们是倒向进步阵营而不是倒向苏联的怀抱,是政治概念而不是搞男女 关系的概念....」   话没说完,走来两个人请他休息,他就休息了。   老洪同志说:「还有另外的同志发言吗?」   一位老先生说话了:「古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其实啦! 依我看啦!不如麻烦我们的外交部向苏联发一个话,请那位画家在斯 大林同志手上也添那么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变成一幅互相学习的 伟大画面,岂不是、哈!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话没讲完,又有人过去请他也休息了。   另一位同志比较年青,他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建议:   「既然外交途径上很难开口,我们都是美术工作者,吃的都是画 画这行饭,不如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创作十幅 类似题材的作品。毛主席空著手,斯大林同志拿著笔记本和钢笔;毛 主席向斯大林同志讲农民运动问题;讲中国武装斗争问题;讲农业生 产问题,讲解放战争问题....」   这位同志也休息了。   「唉!其实呀!」一位延安老同志说:「我看哪!嗯!这个方面 嘛!是个小问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嘛!理他干什么?是不是? 今天理他,他来一张,明天理他,他又来一张,越理越带劲,越理越 多,我们反而被动了,是不是?....」   老洪同志赶快插话: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底下,我们还要谈谈学堂内部类似的一 些问题--」   全场一震,鸦雀无声。   老洪接著说:   「王大可同志的一幅创作,对我们也敲起了警钟,幸好抓得及时, 没有造成严重的政治影响,现在让大可同志谈谈这段时期的体会...」   王大可愁眉苦脸地站起来。   张素正好坐在老闷儿下席:「这人是谁?」   「延安搞同性恋的那个小兔崽子嘛!我还给过他处分,你怎么忘了?」   「哦!长得那么大了,看起来挺严肃正派的嘛!」张素说。   「所以,这号人你要特别小心!」张老闷儿说。   王大可嗫嗫嚅嚅,嗓门压得很低:   「我原来的动机是好的,想表现中苏两国领袖的会见。   「我当时的思想认识不高,而实际情况是,斯大林同志的个子比 较矮...我把他改高了,高得跟毛主席一样高。我当时的主观愿望 是,要是他们两位长得一样高就好了。同志们批评我有意嘲笑和讽刺, 当时我接受不了。   「第二幅草稿,我按照斯大林同志原来的准确身材尺寸表现,跟 毛主席魁梧的身材差距实在太大,我不是有意眨低斯大林同志,有的 同志批评我形成客观上的反苏倾向,我担负不了这么大的政治责任。 ...   「第三幅草图,我利用透视手法把斯大林同志摆在前面,毛主席 稍后,在视觉上一样高而又能符合实际情况的平衡办法,没想到产生 一个毛主席随侍斯大林同志的效果....   「我认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事故,我,我...」   一位气愤的年轻干部猛地站起来指著他的鼻子说:   「你在两大领袖身上找什么生理平衡?你在画卫生挂图不是?」   另一个女同志大声地喊了一句「你挑拨中苏关系!」随即坐了回 去。   ......       ......   众说纷纭,层层加码,不单王大可面无人色,连一个小小外宾接 待室好像都战栗起来,一个多钟头过去了。   忽然之间云霁云开:   「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吗?好!没有意见我说两句。这是打招呼 的会,敲一敲警钟。对于反映国际关系,尤其是两国领导人会见的作 品,要特别慎重。以后这类创作,各部门要把好关,提高警觉,即时 汇报,做好领导工作。」   「哈哈!王大可同志的政治热情是好的嘛!是不是?若大家都是 王大可同志,我要问一句,以后还画不画这类尖端敏感题材呢?回答 应该是:『大画特画』!而不是缩手缩脚。要解放思想嘛!为了革命, 连死都不怕、还怕批评吗?是不是?....」   洪书记说到这里,两眼扫了一下王大可,王大可赶紧即时地点了 三下头。   「....好啦!好啦!民间艺人还在等候我们呢!休息十五分 钟,然后一齐到U字楼中间小礼堂去!」   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外宾接待室剩下张老闷儿这夥人,张素、晴 蓝、薛芜、游雨、冯放....   张老闷儿说:   「小子一定看了苏联那张画才跟上的。」   「这类事有的是,法国有一幅拿破仑在军舰上的画,苏联不也有 幅斯大林在军舰上的画吗?苏联有幅斯大林早晨拿著大衣站在原野上 的画,名叫《祖国的早晨》,我们的画家不是也跟著画了一幅《东方 红》吗?斯大林换了个毛主席而已。」张素说。   「....是个换汤不换药的办法,不过这类题材风险小。」华 子文说。   「王大可这小子铤而走险,志大才疏,难免闪失!」晴蓝说。「 听说在延安,年纪小,新闻倒不少....」   张老闷儿忽然想到一件事:   「哎!鲁迅文章里说到《曹娥投江》,她爹掉到河里,曹娥跳水 救爹,两父女都淹死了。引来岸上许多看热闹的人。父女尸体浮起来 的时候,是曹娥背著老爹,当然引来一阵讪笑;于父女双双下沉。等 到再浮起来的时候,岸上看热闹的更大笑了,原来改为老爹背著曹娥; 于是又沉了下去。再浮上来的是父女俩背靠著背;大家越发笑得利害。 跟著又沉了下去。再浮起来的是父女面对面抱著。最后岸上的大笑使 曹娥父女从此不再浮出。   「王大可有点像《曹娥投江》,岸上人看的是有趣的热闹,接受 批评和意见成为情绪的催发剂之后,大局难以收搭!   「我不喜欢王大可这小子,从来不喜欢。今天倒是有点同情起他 来。你叫他怎么办?他不想画生理挂图,是你逼著他非画生理挂图不 可嘛!   「一番真诚和热情!真委曲他!什么政治错误?见他妈的鬼!」   小礼常布置得像办喜事架势。大红大绿外加上一条红布棋幅,钉 上写好大字的方纸:      「向民间艺人学习,向民间艺人致敬」   下面又是另一条大横幅:   「向民间艺人拜师大会」。   大会没有关始,人来人往,有说有笑,主席台上坐的穿者一崭新 藏青干部服的三个人一动不动。一个留著黑络腮短胡,一个留著泥鳅 须,一个没胡没须却翘著下巴,想必嘴里剩的牙齿已经不多,都是六 十来岁的人。他们三人胸前全挂著大红绸花,将要被安排成敬重的拜 师对象。   原先开会的那帮人也来了,该上主席台的都上了主席台,张老闷 被请在三位老人家旁边。   接著大学生们也排成两行进了会场。   门口还等著一群穿著花衣花裙的拿著纸花的十岁上下的男女红领 巾。   大楼门口挂匾的那套锣鼓班子也调来门口,磨拳擦掌准备再显身 手。   大会开始,主席是教务长吴修之。   吴修之根本不是主持会议的料,平时也没听他说过爽爽朗朗几句 话,声如腹语,腆腆之极。他只能做个名正言顺的画家,「上头」却 总是要他出头露面地主持什么会议,真难为他。   司仪宣布拜师大会开始,乐鼓齐鸣,红领巾队伍开进场来,连跑 带跳地上了台,给三个老头献花,带红领巾。三个老头慌乱中并没有   品出其中的滋味。   吴修之教务长说了一通开场白,大意是只有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 主义制度才有重视发扬民族民间传统的可能,今天的活动就是一个昭 示世界的铁证....   然后请三位老人坐在台中,全体学生向他们三位进行拜师行三鞠 躬礼。   接著由吴修之教务长邀请三位民间艺人讲话。   「噢!--唔,现在请北京著名的面人艺术家周永亮同志给我们 讲话,大家欢迎。....」   拍掌。   「各位首长,大爷,哥儿们!说老实话,他俩,一个浙江东阳人, 一个是福建泉州人,说的话,甭说你们各位听不懂,咱们成天呆在一 块两个月,咱一句也听不懂,光打手式比划比划。闹的笑话不少。咱 三约定了,今儿上台,全由咱一人兜了。咱说咱一个人的意思,可算 咱三人的账。   「咱爷,咱爹,咱三代人干捏面人这玩意,都只为了混几顿小米 面、窝窝头吃。没啥光彩,几个铜子儿的事。哄孩子的玩意儿。您们 大伙儿赏脸,说这也算是个意思,那就算吧!咱也论不出真假。   「洋人也给咱照过几回相,都说是要上画报,照完就算,几十年 没见回音。派出所前两个月有一天上咱家来,可把咱屋里的吓了一大 跳,原来是通知咱上学堂来捏面人让大学生爷儿们看看,捏就捏吧! 咱就来啦。咱大街小胡同窜惯了,脸皮子厚,不怕见笑。就聊这些吧! 咱没上过学,倒的就是这些,大夥包涵吧!」刚要坐下,想起一件事, 站起来补了一句:   「啊!中国共产党万岁!」   吴修之教务长宣布大会结束,东阳木雕、泉州木偶雕刻、面人雕 塑在教职员饮堂有个观摹会,欢迎参观。   出得会场,张老闷心里不自在,轻轻骂著娘。   「民间艺术就是民间艺术,和野花一样,你他妈把它连根刨出来 种进屋子里,不死才怪!」   张素说:「礼堂背后他们三位有个作坊,老老实实按时在那儿干 活,有人想改造他们,教他画素描,学解剖,还有些学生当他们是模 特儿、『不要动!』一画就是五六个钟头。在学堂里,他们很自卑...」   华子文说:「该找他们副堂长谈谈!」   老闷儿说:「谈什么?元凶就是他。成天打主意改造这个、改造 那个....」   「听说乐团招来唱榆林小调的陕西年青婆姨很有成绩。」张素说。   「灌了唱片,很受国内外欢迎,精彩之至,也受欺侮,学洋嗓子 之类,蹩得慌,闹著要回陕西...我看,三个老头也快了!」老闷 儿说。   「咦!不会吧!刚开过拜师会嘛!」华子文说。   「你等著瞧吧!」张老闷提了提裤子:「眼前咱们是,做好事和 做坏事,思想情感都没有成熟!」说完,进厕所去了。 (待续) 摘自【明报月刊】 1992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