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访谈:王朔继续侃文学 张错   差不多可以公开承认,作为出生于70年代的一名文学青年,王朔的小说和崔 健的摇滚是我年轻生命中成长的一部分,是我在青春期时的偶像,甚至在精神 上深深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在读他们的书、听他们的歌时,我们打心眼儿里 感到亲近和真切,有一种力量剥离了空气中的虚假,让我们直接面对真实的生 活。在一个冬日的下午,我见到了正处在新闻浪尖上的王朔,就一些文学上的 问题,对他进行了独家采访。   作者的话   张错:如果要仔细分析,像《顽主》、《玩儿的就是心跳》、《一点正经没 有》等这类作品之所以受人欢迎,主要是迎合了当时年轻人的心态,叛逆、反 抗当时封闭僵化的社会环境。现在的小孩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叛逆的了。   王朔:过去是因为政治压力在那儿,反抗的方向目标很清楚,现在这种压力 小以后,你反抗的是自身的东西,比如亲情爱情其实都有残酷的地方,而我们 一般老歌颂的却是它的美好。那种残酷的一面确实是剥夺温情美好的外面,但 它不是中国传统价值观念中有的。中国人的传统价值观念中老强调人的和谐。 但人怎么会和谐呢,因为和谐都是相对的。   张错:现在回想您初写作时的那种爆炸式的发表旋风,仿佛已成历史了。   王朔:那时候储备丰富,所以能够连着发表,在几部作品中总是有骨头的, 等你发了一阵子后,骨头也卖得差不多了,而且从写作的角度来看,全国有多 少杂志啊,要写肯定写不过来。不像在国外,只能写书,发表园地少,比较慢一 些,一年出一本书。国内的情况是等你差不多把杂志全占领了,中短篇写完 了,你该写长篇了,要真正整理自己的时候,剩下可用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张错:那您觉得现在长篇小说出版多而精品少的原因是什么?   王朔:我觉得现在的发表出版机制有问题,杂志太多,保留几家刊物登一些 好的东西就可以了(编辑的约稿作者很难拒绝,不在刊物上发表作品吧,是很 难出书的,那些作者如果不磨炼好、功夫不到家就出不来),如果这样,我觉 得文学的水准要好得多。现在有好多写得一般的人,在文学圈里混,作品发头 条不行可以发末条,靠写作获得其他的东西。但对年轻作者来说,总是希望刊 物多一些,发起东西来要方便一些。其实把文学刊物都撤消了,文学也会往前 走,说不定会更好点,长篇小说肯定会好一些。   张错:那么在这一点上,您对那些分析人与人之间关系,人与社会、环境的 那些细腻的“私小说”,“个人化小说”有何看法   王朔:我觉得这已是文坛上的大的趋势。这就是我觉得这么多年文学仍然走 在其他艺术创作的前面,它们都没有一个自觉意识。因为文学是个人的创作艺 术,个人觉悟是比集体觉悟要早一些。文学就是这样在不断变化的。   张错:这一代新作家与王蒙、刘心武等那一代作家在创作上形成了鲜明的对 比,那一代作家常常是集体和社会的代言人,这一代作家只代表个体,从质量 上来看,文学正一步步由粗糙走向精致。   王朔:我想那是因为当时社会过分干预个人生活,那种干预是非常具体的, 甚至影响到你的命运,所以他们那么写,关注社会层面大我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们那个时候当然是无忘不戴枷锁,肯定是先解除最沉重的东西,往下 摘。对他们说,那个东西是最沉的。实际上到了我们这代人,那个东西尽管还 存在,但不是很沉重。那么更多的年轻作家,他就会更多地关注个人,这种转 变还是跟一种时间的发展有关的。你现在确实不能要求那一代作家过分关注个 人,但那个时候假如他能关注个人,当然是更牛×的事。   我觉得人的想像力还是在一个空间里的,超出了作家所处时代的好东西我看 的还真不多。   张错:现在的年轻人比较喜欢村上春树、吉本芭娜娜写的那类青春期的小 说。你看过吗,有何评价?   王朔:他们都是很通俗的小说,时代感很强的那种城市青年的作品,和现在 一些女作家的小说挺接近的,就类似于张爱玲的那路小说。可我只喜欢看中国 的这类小说,可看多了也没意思。这种青春期的作品,写得很好,但有的时候 走偏走得很厉害,前两天还买了本扯得挺胡乱的书(村上春树《奇鸟行状 录》),扯得没边了。他们有些对西方文学借鉴的文学作品也挺生硬的,一定 要加进一些比较悬的观念和想象。   还有一本村上龙的《接近无限透明的蓝色》,前面的小说都不错,但后面一篇 也是很古怪、生硬。很多年轻作家长期靠自我写作,到了成年之后,会有一个 转变。转变不好就成了这种作品。   张错:那您觉得您现在的转变成功吗?   王朔:我也面临转变,那我只能尽力转变,因为年轻时候写作总有激情,一 定要写和别人有关的题材,这才更加打动人、更有刺激。像有些读者买《看上 去很美》,他是凭着过去作品的印象在买书,一些人接受了我的转变,另一部 分人不认可,看后不免失望,这也许会成为一个分水岭。   张错:您觉得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中占什么位置?   王朔:我觉得中国文学总体上从现代到当代的成就有限,如果你要把我们国 家当成最成熟最高的也可以,但要放在整个世界文学背景下来看,有些话是肯 定说不出口的。   张错:在您写的第二部长篇中,方枪枪长大了多少?下一步主要忙些什么?   王朔:该上小学了,这部长篇写完,他该有12岁了。最近,我会出一部新随 笔集,主要以评论流行文化的内容为主。《我看金庸》、《我看鲁迅》、《我 看老舍》等文章都收在里面,有一些文章没有发表过。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