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耍王八蛋”与王朔“战法” 夏康达 　　王朔的几篇“我看”发表后，必然地引起了争论。其实有 些话题并非王朔首先提出，有些问题也不是一年半载能争个水 落石出的。我更感兴趣的，倒是王朔的“战法”。 　　王朔在《我说王朔》中说，“很多明白人早看出来对待王 朔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臊着他，全不理他，由着他自生自灭， 这叫‘好鞋不踩臭狗屎’。”这话由他自己说出来，就好比一 个人把人打了，然后说“我有精神病，你们谁也别碰我”。这 不是白打人么？ 　　王朔的高明还表现在他给收了几篇“我看”等文章的随笔 集定名为“无知者无畏”。这是继“无私者无畏”之后被揭示 的又一真理。但这句话说别人可以，用来解释自己就有点聪明 过头了。自知“无知”便不是真正无知，至少知道了自己的 “无知”，这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有知”———“人贵有自知 之明”。自知“无知”则必应“有畏”，不会让自己明知的无 知之言去浪费笔墨纸张、污染他人耳目、侵占别人时间。只有 不知道自己“无知”的“无畏”，才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反之， 自恃“无知”而故作“无畏”，那叫人怎么说好呢？ 　　王朔常有惊人之语，我虽然不敢悉数赞同，但一直很佩服 他的实话直说。但上述所引的话则不在此列，而更像是一种很 有心计的谋略，我想是不太符合王朔一贯遵奉的直截了当的作 派的。 　　《无知者无畏》出版时将《我看鲁迅》删除了。其实《我 看鲁迅》是几篇“我看”中很重要的一篇，这里有一段话极形 象地披露了王朔这些“看”法的目的论和方法论：“不一定非 要正确才能发言，怎么想就怎么说，说了也就说了，破除迷信 解放思想确实先要有个耍王八蛋的过程。” 　　“耍王八蛋”———如此而已。 　　目的是明确而崇高的：“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这个“耍 王八蛋”算是个什么方法呢？ 　　我们熟悉这句名言———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足以矫 枉。我们还记得这个比喻———在一个黑屋子里要想开一个窗 是很难被允许的，但要把屋顶掀掉，这个窗就可以开成了。不 管产生这些名言的历史时代与今日的社会生活已经有了多大变 化，王朔如果还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倒也不无可取。但“耍王 八蛋”无论如何不能与此同日而语。如果非要说它们之间有点 什么渊源关系的话，那正与把“无私者无畏”变成“无知者无 畏”一样，王朔又一次“点金成石”了。 　　究竟怎样“耍王八蛋”，王朔语焉不详。他在别处说的一 些话，或许可以作为注解。在《我看王朔》中，他以第三人称 手法坦陈：“王朔的战法也很简单，你们说我不是东西，你们 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不是东西。”对没有说过他的人，他也不放 过———“王朔的优势也仅在于抢先一步宣布自己是流氓，先 卸去道德包袱，还落个坦诚的口碑，接着就对人家大举揭发， 发现一个人小节有亏就指其虚伪，就洋洋得意，就得胜还朝。 这基本上是文化大革命大字报的一套，搞臭一个算一个”。 　　我不知道王朔是怎样理解“道德”的；难道骂自己几句无 知、流氓、下流之后，便没有了“道德包袱”，转过身来便有 权随意谩骂别人了吗？听说旧社会有一种乞丐，在住户或商家 门口拿着菜刀或砖块将自己额头打得头破血流，使人畏惧而不 得不给予施舍。这种以自残作要挟的手段，实在可恶又可怜。 然而，这种乞丐还有点“职业道德”，他们起码知道不能因为 敢于自残便有权去残害别人，一般是只砍自己而不砸别人的。 用硬器自残要受皮肉之苦，未必人人都敢；用语言自残，既不 痛不痒，又不真不假，只要拉得下脸来，谁都做得到。孱弱如 阿Q者，也无师自通能自轻自贱，还以此为荣。这算什么本事呢？ 你“耍王八蛋”，别人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也照“耍”不 误，那还谈什么“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权威当然也允许批评，既有的定论也未必不能质疑，虽然 不一定非要正确才能发言，但还是应该抱一种科学的态度，有 周密的思考和严谨的论证。表述方式当然允许多样，可以直率， 可以委婉，可以反讽，可以幽默，也可以“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恰恰不可以“耍王八蛋”。你豁得出去不尊重自己，但你还 得尊重别人不是？或许你本来还是有些精辟见解的，一“耍” 起“王八蛋”来便弄得混沌一片都淹没在里面了，岂不可惜。 　　前面说过，我佩服王朔的实话直说，现在想想，王朔更多 的是实话歪说，他图的是歪打正着。倘是写小说，此法甚妙； 若用于评论，我则不以为然。本文所说王朔“战法”，全不是 我的发现，都是王朔的夫子自道。可贵的是，他说的也是实话。 虽然用了许多贬义词，但字里行间却不免流露着沾沾自喜和自 鸣得意，虽自贬而并不自愧。我与他的区别在于对这种“战法” 的价值判断上有差异。对一个已经故世或依然健在的具体的作 家，批评不妨尖锐，但最好不要用这样的“战法”———“搞 臭一个算一个”。此中道理，说出来一定很庸常，王朔肯定不 屑一听，那么不说也罢。 　　本来这件事已过去，一切都可不说也罢，但想到文坛近来 的一些事，感到纵然是“马后炮”，也还是放出去吧。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