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周作人文选·之十五 关于鲁迅之二 庾荷之扫描 肖毛校对 我为《宇宙风》写了一篇关于鲁迅的学问的小文之后便拟暂时不再写 这类文章,所以有些北平天津东京的新闻杂志社的嘱托都一律谢绝了,因 为我觉得多写有点近乎投机学时髦,虽然我所有的资料都是事实。并不是 普通《宦乡要则》里的那些祝文祭文。说是事实,似乎有价值却也没价值, 因为这多是平淡无奇的,不是奇迹,不足以满足观众的欲望。一个人的平 淡无奇的事实本是传记中的最好资料,但唯一的条件是要大家把他当做“ 人”去看,不是当做“神”,——即是偶像或傀儡,这才有点用处,若是 神则所需要者自然别有神话与其神学在也。乃宇宙风社来信,叫我再写一 篇,略说豫才在东京时的文学的修养,算作前文的补遗,因为我在那边曾 经提及,却没有叙述。这也成为一种理由,所以补写了这篇小文。姑且当 作一点添头也罢。 豫才的求学时期可以分作三个段落,即自光绪戊戌(一八九八)至辛 丑(一九○一)在南京为前期,自辛丑至丙午(一九○六)在东京及仙台 为中期,自丙午至已酉(一九○九)又在东京为后期。这里我所要说的只 是后期,因为如他的自述所说,从仙台回到东京以后他才决定要弄文学。 但是在这以前他也未尝不喜欢文学,不过只是赏玩而非攻究,且对于文学 也还未脱去旧的观念。在南京的时候豫才就注意严几道的译书,自《天演 论》以至《法意》,都陆续购读。其次是林琴南,自《茶花女遗事》出后, 随出随买,我记得最后的一部是在东京神田的中国书林所买的《黑太子南 征录》,一总大约有二三十种罢。其时“冷血”的文章正很时新,他所译 述的《仙女缘》,《白云塔》我至今还约略记得,还有一篇嚣俄(Victor Hugo)的侦探谈似的短篇小说,叫作什么尤皮的,写得很有意思。苏曼殊 又同陈独秀在《国民日日新闻》上译登《惨世界》,于是一时嚣俄成为我 们的爱读书,搜来些英日文译本来看。末了是梁任公所编刊的《新小说》。 《清议报》与《新民丛报》的确都读过,也很受影响,但是《新小说》的 影响总是只有更大不会更小。梁任公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当初读了 的确很有影响,虽然对于小说的性质与种类,后来意见稍稍改变,大抵由 科学或政治的小说渐转到更纯粹的文艺作品上去了。不过这只是不看重文 学之直接的教训作用,本意还没有什么变更,即仍主张以文学来感化社会, 振兴民族精神,用后来的熟语来说,可以说是属于为人生的艺术这一派的。 丙午年夏天豫才在仙台的医学专门学校退了学,回家去结婚,其时我在江 南水师学堂,前一年的冬天到北京练兵处考取留学日本,在校里闲住半年, 这才决定被派去学习土木工程,秋初回家一转,同豫才到东京去。豫才再 到东京的目的他自己已经在一篇文章中说过,不必重述,简单的一句话就 是欲救中国须从文学始。他的第一步的运动是办杂志。那时留学生办的杂 志并不少,但是没有一种是讲文学的,所以发心想要创办,名字定为《新 生》,——这是否是借用但丁的,有点记不清楚了,但多少总有关系。其 时留学界的空气是偏重实用,什九学法政,其次是理工,对于文学都很轻 视,《新生》的消息传出去时大家颇以为奇,有人开玩笑说这不会是学台 所取的进学新生么。又有人(仿佛记得是胡仁源)对豫才说,你弄文学做 甚,有什么用处?答云,学文科的人知道学理工也有用处,这便是好处。 客乃默然。看这种情形,《新生》的不能办得好原是当然的。《新生》的 撰述人共有几个我不大记得了,确实的人数里有一位许季黻(寿裳),听 说还有袁文薮,但他往西洋去后就没有通信。结果这杂志没有能办成,我 曾根据安特路朗(Andrew Lang)的几种书写了半篇《日月星之神话》,稿 今已散失,杂志的原稿纸却还有好些存在。 办杂志不成功,第二步的计画是来译书。翻译比较通俗的书卖钱是别 一件事,赔钱介绍文学又是一件事,这所说的自然是属于后者。结果经营 了好久,总算印出了两册《域外小说集》。第一册上有一篇序言,是豫才 的手笔,说明宗旨云: “《域外小说集》为书,词致朴讷,不足方近世名人译本,特收录至 审慎,移译亦期弗失文情。异域文术新宗,由此始入华土。使有士卓特, 不为常俗所囿,必将犁然有当于心,按邦国时期,籀读其心声,以相度神 思之所在。则此虽大海之微沤与,而性解思维,实寓于此。中国译界,亦 由是无迟莫之感矣。己酉正月十五日。”过了十一个年头,民国九年春天 上海群益书社愿意重印,加了一篇新序,用我出名,也是豫才所写的,头 几节是叙述当初的情形的,可以抄在这里: “我们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有一种茫漠的希望,以为文艺是可以转移 性情,改造社会的。因为这意见,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介绍外国新文学这一 件事。但做这事业,一要学问,二要同志,三要工夫,四要资本,五要读 者。第五样逆料不得,上四样在我们却几乎全无。于是又自然而然的只能 小本经营,姑且尝试,这结果便是译印《域外小说集》。 “当初的计画,是筹办了连印两册的资本,待到卖回本钱,再印第三 第四,以至第多少册的。如此继续下去,积少成多,也可以约略介绍了各 国名家的著作了。于是准备清楚,在一九○九年二月,印出第一册,到六 月间,又印出了第二册。寄售的地方,是上海和东京。 “半年过去了,先在就近的东京寄售处结了帐。计第一册卖去了二十 一本,第二册是二十本,以后可再也没有人买了。那第一册何以多卖一本 呢?就因为有一位极熟的友人,怕寄售处不遵定价,额外需索,所以亲去 试验一回,果然划一不二,就放了心,第二本不再试验了。但由此看来, 足见那二十位读者,是有出必看,没有一人中止的,我们至今很感谢。 “至于上海,是至今还没有详细知道。听说也不过卖出了二十册上下, 以后再没有人买了。于是第三册只好停板,已成的书便都堆在上海寄售处 堆货的屋子里。过了四五年,这寄售处不幸失了火,我们的书和纸板都连 同化成灰烬。我们这过去的梦幻似的无用的劳力,在中国也就完全消灭了 。”这里可附注几句。《域外小说集》第一册印了一千本,第二册只有五 百本。印刷费是蒋抑卮(鸿林)代付的,那时蒋君来东京医治耳疾,听见 译书的计画甚为赞成,愿意帮忙,上海寄售处也即是他的一家绸缎庄。那 个去试验买书的则是许季黻也。 《域外小说集》两册中共收英美法各一人一篇,俄四人七篇,波兰一 人三篇,波思尼亚一人二篇,芬兰一人一篇。从这上边可以看出一点特性 来,即一是偏重斯拉夫系统,一是偏重被压迫民族也。其中有俄国的安特 来夫(Leonid Andrejev)作二篇,伽尔洵(V.Garshin)作一篇,系豫才 根据德文本所译。豫才不知何故深好安特来夫,我所能懂而喜欢者只有短 篇《齿痛》(Ben Tobit),《七个绞死的人》与《大时代的小人物的忏 悔》二书耳。那时日本翻译俄国文学尚不甚发达,比较的绍介得早且亦稍 多的要算屠介涅夫,我们也用心搜求他的作品,但只是珍重,别无翻译的 意思。每月初各种杂志出版,我们便忙着寻找,如有一篇关于俄文学的绍 介或翻译,一定要去买来,把这篇拆出保存,至于波兰自然更好,不过除 了《你往何处去》、《火与剑》之外不会有人讲到的,所以没有什么希望 。此外再查美德文书目,设法购求古怪国度的作品,大抵以俄、波兰、捷 克、塞尔比亚、勃耳伽利亚、波思尼亚、芬兰、匈牙利、罗马尼亚、新希 腊为主,其次是丹麦、瑙威、瑞典、荷兰等,西班牙、意大利便不大注意 了。那时日本大谈自然主义,这也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事,但是所买的法国 著作大约也只是弗罗贝尔、莫泊三、左拉诸大师的二三卷,与诗人波特莱 耳、威耳伦的一二小册子而已。上边所说偏僻的作品英译很少,德译较多, 又多收入勒克阑等丛刊中,价廉易得,常开单托相模屋书店的丸善定购, 书单一大张而算账起来没有多少钱,书店的不惮烦肯帮忙也是很可感的, 相模屋主人小泽死于肺病,于今却已有廿年了。德文杂志中不少这种译文, 可是价太贵,只能于旧书摊上求之,也得了许多,其中有名叫什么 Aus Fremden Zungen(记不清楚是否如此)的一种,内容最好,曾有一篇批评 荷兰凡蔼覃的文章,豫才的读《小约翰》与翻译的意思实在是起因于此的。 这许多作家中间,豫才所最喜欢的是安特来夫,或者这与爱李长吉有 点关系罢,虽然也不能确说。此外有伽尔洵,其《四日》一篇已译登《域 外小说集》中,又有《红花》则与莱耳孟托夫(M.Lermontov)的《当代 英雄》,契诃夫(A. Tchekhov)的《决斗》,均未及译,又甚喜科洛连 珂(V.Korolenko),后来只由我译其《玛加耳的梦》一篇而已。高尔基 虽已有名,《母亲》也有各种译本了,但豫才不甚注意,他所最受影响的 却是果戈里(N.Gogol),《死魂灵》还居第二位,第一重要的还是短篇 小说《狂人日记》、《两个伊凡尼支打架》,喜剧《巡按》等。波兰作家 最重要的是显克微支(H.Sienkiewicz),《乐人扬珂》等三篇我都译出 登在小说集内,其杰作《炭画》后亦译出,又《得胜的巴耳得克》未译至 今以为憾事。用幽默的笔法写阴惨的事迹,这是果戈里与显克微支二人得 意的事,《阿Q 正传》的成功其原因亦在于此,此盖为不懂幽默而乱骂乱 捧的人所不及知者也。(《正传》第一章的那样缠夹亦有理由,盖意在讽 刺历史癖与考据癖,但此本无甚恶意,与《故事新编》中的《治水》有异 。 )捷克有纳卢陀(Neruda)、扶尔赫列支奇(Vrchlicki),亦为豫才 所喜,又芬兰乞食诗人丕佛林多(Paivarinta)所作小说集亦所爱读不释 者,均未翻译。匈牙利则有诗人裴彖飞(Petofi Sandor),死于革命之 战,豫才为《河南》杂志作《摩罗诗力说》,表章摆伦等人的“撒但派”, 而以裴彖飞为之继,甚致赞美,其德译诗集一卷,又小说曰《绞手之绳》, 从旧书摊得来时已破旧,豫才甚珍重之。对于日本文学当时殊不注意,森 鸥外、上田敏、长谷川二叶亭诸人,差不多只重其批评或译文,唯夏目漱 石作俳谐小说《我是猫》有名,豫才俟其印本出即陆续买读,又热心读其 每日在《朝日新闻》上所载的《虞美人草》,至于岛崎藤村等的作品则始 终未曾过问,自然主义盛行时亦只取田山花袋①的《棉被》,佐藤红绿的 《鸭》一读,似不甚感兴味。豫才后日所作小说虽与漱石作风不似,但其 嘲讽中轻妙的笔致实颇受漱石的影响,而其深刻沉重处乃自果戈里与显克 微支来也。豫才于拉丁民族的艺术似无兴会,德国则只取尼采一人,《札 拉图斯忒拉如是说》常在案头,曾将序说一篇译出登杂志上,这大约是《 新潮》吧。尼采之进化论的伦理观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但是我不喜欢演剧 式的东西,那种格调与文章就不大合我的胃口,所以我的一册英译本也搁 在书箱里多年没有拿出来了。 豫才在医学校的时候学的是德文,所以后来就专学德文,在东京的独 逸语学协会的学校听讲。丁未年(一九○七)同了几个友人共学俄文,有 季黻、陈子英(濬,因徐锡麟案避难来东京),陶望潮(铸,后以字行曰 冶公),汪公权(刘申叔的亲属?后以侦探嫌疑被同盟会人暗杀于上海), 共六人,教师名孔特夫人(Maria Konde ),居于神田,盖以革命逃至日 本者。未几子英先退,独自从师学,望潮因将往长崎从俄人学造炸药亦去, 四人暂时支撑,卒因财力不继而散。戊申年(一九○八)从太炎先生讲学, 来者有季黻、钱均甫(家治)、朱逖先(希祖)、钱德潜(夏,今改名玄 同)、朱蓬仙(宗莱)、龚未生(宝铨),共八人,每星期日至小石川的 民报社,听讲《说文解字》。丙丁之际我们翻译小说,还多用林氏的笔调。 这时候就有点不满意,即严氏的文章也嫌他有八股气了。以后写文多喜用 本字古义,《域外小说集》中大都如此,斯谛普虐克(Stepniak)的《一 文钱》(这篇小品我至今还是很喜欢)曾登在《民报》上,请太炎先生看 过,改定好些地方,至民九重印,因恐印刷为难,始将这些古字改为通用 的字。这虽似一件小事,但影响却并不细小,如写鸟字下面必只两点,见 梁字必觉得讨嫌,即其一例,此所谓文字上的一种洁癖,与复古全无关系, 且正以有此洁癖乃能知复古之无谓,盖一般复古之徒皆不通,本不配谈, 若穿深衣写篆字的复古,虽是高明而亦因此乃不可能也。 豫才那时的思想我想差不多可以民族主义包括之,如所介绍的文学亦 以被压迫的民族为主,俄则取其反抗压制也。但他始终不曾加入同盟会, 虽然时常出入民报社,所与往来者多是同盟会的人。他也没有入光复会。 当时陶焕卿(成章)也亡命来东京,因为同乡的关系常来谈天,未生大抵 同来。焕卿正在连络江浙会党,计画起义,太炎先生每戏呼为焕强盗或焕 皇帝,来寓时大抵谈某地不久可以“动”,否则讲春秋时外交或战争情形, 口讲指画,历历如在目前。尝避日本警吏注意,携文件一部分来寓属代收 藏,有洋抄本一,系会党的联合会章,记有一条云,凡犯规者以刀劈之。 又有空白票布,红布上盖印,又一枚红缎者,云是“龙头”。焕卿尝笑语 曰,填给一张正龙头的票布何如?数月后焕卿移居,乃复来取去。以浙东 人的关系,豫才似乎应该是光复会中人了。然而又不然。这是什么缘故呢 ?我不知道。我所记述的都重在事实,并不在意义,这里也只是报告这么 一件事实罢了。 这篇补遗里所记是丙午至已酉这四五年间的事,在鲁迅一生中属于早 年,且也是一个很短的时期,我所要说的本来就只是这一点,所以就此打 住了。我尝说过,豫才早年的事情大约我要算知道得顶多,晚年的是在上 海的我的兄弟懂得顶清楚,所以关于晚年的事我一句都没有说过,即不知 为不知也。早年也且只谈这一部分,差不多全是平淡无奇的事,假如可取 可取当在于此,但或者无可取也就在于此乎。 念五年十一月七日,在北平。 (附记)为行文便利起见,除特别表示敬礼者外,人名一律称姓字, 不别加敬称。 (选自《瓜豆集》,上海宇宙风社一九三七年三月初版) 肖毛校记: ①田山花袋:我参考了三个版本,唯有钟叔河编辑的《类编》本这 里写作“山田花袋”,不知道为什么。另外,《类编》本里不但错了几处 标点,还把“域外小说集”印成了“城外小说集”,太不应该了。 ②这篇文章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全本”,即这个原刊于《瓜豆集 》的这一篇,另一个是“节本”,即后作为附录刊载于《鲁迅的青年时代 》的那一篇(中国青年出版社1957年3月第1版,定价0.42元,我97年有幸 在地摊上买到了它。) 这两个版本有什么不同呢?让我挑重要的部分说一说。 1.【因为我觉得多写有点近乎投机学时髦,虽然我所有的资料都是事 实。并不是普通《宦乡要则》里的那些祝文祭文……但唯一的条件是要大 家把他当做“人”去看,不是当做“神”,】这一句,“节本”写作:【 因为我觉得多写有点近乎投机,虽然我所有的资料都是事实。并不是平常 的应酬话……但唯一的条件是要大家把他当做“人”去看,不是当做“超 人”】。 2.【还有一篇嚣俄(Victor Hugo)的】这一句,“节本”写作【还 有一篇嚣俄(今改译雨果)的。】这样的改动在节本里还有很多,主要是 把外国人名的原文删掉了,也许是为了通俗起见吧。还有些国家的名字也 改成了我们现在习惯的用法,具体我不再举例了。 3.【豫才再到东京的目的他自己已经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这句,节 本写作【豫才再到东京的目的他自己已经在《朝花夕拾》中说过】。 4.【豫才不知何故深好安特来夫,我所能懂而喜欢者只有短篇《齿痛 》(Ben Tobit),《七个绞死的人》与《大时代的小人物的忏悔》二书耳 。】这句节本无。 5.【曾有一篇批评荷兰凡蔼覃的文章,豫才的读《小约翰》与翻译的 意思实在是起因于此的。】这句节本写作【曾有一篇评论荷兰凡蔼覃的文 章,豫才的翻译《小约翰》的意思实在是起因于此的。】 6.【《阿Q正传》的成功其原因亦在于此,此盖为不懂幽默而乱骂乱 捧的人所不及知者也。】这句节本写作【《阿Q正传》的成功其原因一部分 亦在于此,此盖为但能热骂的人所不及知者也。】 7.【豫才于拉丁民族的艺术似无兴会,德国则只取尼采一人,《札拉 图斯忒拉如是说》常在案头,曾将序说一篇译出登杂志上,这大约是《新 潮》吧。尼采之进化论的伦理观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但是我不喜欢演剧式 的东西,那种格调与文章就不大合我的胃口,所以我的一册英译本也搁在 书箱里多年没有拿出来了。】这几句,节本写作:【豫才于拉丁民族的艺 术似无兴趣,德国则于海涅之外只取尼采一人,《札拉图斯忒拉如是说》 常在案头,曾将序说一篇译出登杂志上,这大约是《新潮》吧,那是在五 四以后了】。 我们看,以上的改动分两类: 一是订正、补充原来的错误,如把“豫才再到东京的目的他自己已经 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这句,具体改作“豫才再到东京的目的他自己已经在 《朝花夕拾》中说过”就是为了补充说明的。我们知道,这里是指“藤野 先生”这篇文章。 二就是修改“犯忌”之处。这些或者会有触动鲁迅,也就是触动最高 神经的地方,都被周作人小心的改动,删节,甚至完全删除。但是,在我 看来,删除的也不是完全彻底,因为周作人毕竟还想留一些暗示在里面, 让有心人去体会。两者的差别前面我已经列出来,就不具体分析了。 写到这里,我忽然看到了这样的场面:灯下的周作人,握着毛笔,在 原稿上这里涂一段,那里改一句,只为把自己的文字改得规矩些,只为让 《鲁迅的青年时代》顺利出版,换来稿费,让自己有钱买生活用品——当 时的周作人是什么心情! 但愿这样的场面永远也不会再发生!但是这可能吗?虽然我远不能和 周作人相比,但我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要么不写,要么就说自己想 说的话,不管遇到什么压力。 另外,顺便提一下《鲁迅的青年时代》,这书的前面附了些鲁迅的照 片,印刷得很清晰,不过现在也容易见到这些照片,就不多说了。但其中 有三幅“非人”的照片很难得,就是“浙江潮”和“河南”还有“域外小 说集”的封面照片。其中,“河南”封面上那两个苍劲雄浑的颜体字“河 南”,写得非常的好,只是不知道为谁人题写。“域外小说集”的封面上 半部似乎是一幅德国版画,画着一位看起来象萨福的希腊女子的侧影,很 是典雅;下面的篆书书名,是中国第一位漫画作者陈师曾题写,看起来也 很有特色。杨义的《中国新文学图志》里也有这封面的照片,却翻拍得模 模糊糊,看不出所以然来,太可惜了。 再说一句:这篇文章的“全本”和“节本”在止庵编的《关于鲁迅》 一书里都曾收录,有兴趣的人可以到从那本书里去比较一下,如果手上没 有中青社的《鲁迅的青年时代》一书的话。 2000年7月3日下午14:30分肖毛写 庾荷之扫描 肖毛校对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