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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礼物 

陈锡民

　　似乎我对父母亲并没有多看几眼，他们就已经快70岁了。我清楚地记得，我
15岁那年，在去参加校篮球队与母亲所在的厂队比赛的路上，遇见了下班的一群
女工，她们刚刚洗完澡，手上的塑料网兜里装着铝制品的饭盒，脸色红润而又疲
惫，这里面就有我的母亲。我羞怯地朝我母亲点点头，听见有人问她：“这是你
弟弟吗？”我更加不好意思，头一低，迅速地走远了。心里面翻腾着不是对我母
亲长得年轻的自豪，而是一种奇怪的愤怒：你为什么要年轻得像我的姐姐？你为
什么不老一点，像别人家的母亲那样？

　　现在我搞不明白当时我怎么会那么无知，想法又怎么会那么混蛋，小小年纪
的自尊竟对母亲的年轻也接受不了？

　　少年时代的我最想得到的礼物是，一只手电筒，一只篮球。可因为当时全国
人民的工资收入低，我父母也不例外，这两样东西都不能当饭吃，当衣穿，因此
我根本就没和我父母提，我知道，提了也白提。

　　日子十年十年地往前走，转眼又快到春节了。我父母从外地打电话来，问我
是不是要带点什么东西？我说，你们什么都不要带，你那里有的，我这儿都能买。
打完电话，过了两天，我还是不放心，又打电话去说，你们过来真的什么都不要
带。

　　我心中的不放心还是得到了验证。小年夜我下班回家，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放着他们带来的大包小包，我知道，他们又带东西了，而且，肯定还是年
年都带的那些东西。晚饭后，他们从包里一一拿出用塑料袋捆扎好的各种形状的
东西：这是咸鸡，从市场上买的草鸡杀了自己用盐腌的；这是藕粉圆子，你儿子
最喜欢吃；这是芝麻，你经常熬夜，吃这个可以补脑子……他们说着，说着，桌
上就摆了一大堆东西，我的心里顿时沉甸甸的，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我的父母生长在江南，工作在苏北，苦日子过多了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他们
未进过舞厅，未进过茶馆，也未自己花钱打过出租车，如今年轻人流行的今天花
明天的钱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能想象到这两个近70岁的人手提肩扛一路
挤公共汽车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不埋怨他们，只是重重叹口气。

　　尽管妻将父母带来的东西放在阳台上，又是晒，又是晾，但过了七八天咸鸡
的里面还是有点发霉，咸肉也有点异味。妻问我怎么办，我说：“洗一洗，再用
清水煮两遍，多加作料，别的东西我可以不吃，这些东西我一定要吃。”

　　我们一家人都跟着一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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