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小米真小 鲍尔吉·原野    早晨坐在北窗前,翻书、喝茶、看高远的天空。忽然发现灰漆 的窗台上散落一些小米,这必是被窗外的珍珠鸟踢腾出来的。   小米真小,我仔细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它们的模样。在窗台上,三 五十粒小米才占一点地方。拈些小米放在手心里观察,真是很可爱, 像小鸡崽羽毛那种黄色,掌一动,它们几乎无重量地跑动着。   小米的样子有点像中国的玉,温润和瑞,半透明,没有火气。我 素来不吃小米饭,因为小时候吃太多了,跟大米相比,我认为结论是 不容置疑的,小米不好吃。   现在想,小米饭除了在嘴里不太滑溜,吾乡人称之为“柴”也没 有什么不好的味道。其味也如玉的性质,近乎中庸。一种朴素气实际 也是大家气,能养活亿万斯民活下去的味道,不可能是海参鲍鱼之味, 大约就像小米这样没有什么味道的味道。   从古文化遗址看,小米还是农耕文明中最早的产物,有“祖宗” 一辈的地位。恕我唐突一句,小米历经商石本周鼎之后还是这么小? 在吃物纷繁吃法百般的今天,也还这么小?它真是历经沧海桑田了。 这种悠远,使它定型于永久,不想改变也顺应万变了。   古人将小米称为“粟”,好听,典雅威重,登堂入室不妨。“粱” 在汉以前也指小米品种之一。现在植物学家和山地农民都称其为“谷 子”也好听。其实大象之物,无须正名,海在哪里都叫海。谷子也是 这样,走到哪里一说:谷子。小米说的是脱壳的谷子,这名字朴实得 无法剥去华饰,也无法分割。   得道了,小米。可以致广大而尽精微。   小米的优良还在不酿酒,虽然古书上说它能酿酒。但现时无人酿 纯小米酒。谷物正道是养人,旁门才酿酒。此事小米不为也。粮食里 玉米个头最大,如兵卒,常被碾碎。其次高粱,美艳而粗厉,其豪气 化杯中物。它们哪里有小米的安祥宁静。   我的梦想中曾有园圃之愿,譬如种点菜和向日葵,现在修正,加 几垅谷子。秋天,碾好的小米用簸箕飞泻装入白布口袋,我像农人一 样竖掌插入米中,攥一把让它顺拳眼泻流,黄澄澄如细砂的小米摩挲 着掌心流下,再抓一把,让它流。嘴里学农民的口吻说,啧!多实成。 心里想小米咋就这么小呢?这时,手与眼同时享受着一种比较开阔的 喜悦,与天地关联起来。若是高兴,我可能扛半袋子小米,送给城里 亲戚。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