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交叉先生(猪肝事件孔乙己版)   郑重声明:本文中人物、故事纯属虚构,如有巧合,实在是遗憾。   作者 鲁宾迅   阉大咖啡厅的格局,和别的野鸡大学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对门一个曲尺形 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各式各样的饮料,侍应在里面做活。阉大教书的教授, 上完了当天的课时,每每花5块钱,买一杯咖啡——这是一多年前的事,现在每 碗要涨到20块钱——在咖啡厅里舒舒服服地坐着,热热的喝了提神;倘肯多花10 块钱,便可以买一碟鱿鱼丝,或者炸薯条,吃一顿课间餐了,如果出到30块钱, 那就能买一块牛扒了。但凡阉大教授,多有来钱的路子,大抵不会计较几十块钱, 只有几个死脑筋的老学究,才只肯叫一杯咖啡或一杯茶,慢慢地坐喝。   我在美国读了JD,但为了要效力祖国,拒绝了高薪厚职,回到母校阉大工作。 但是因为阉大法学院官满为患,校长说,经过正规法律学习和训练的人,怕没法 在法学院这种非学术性机构呆,就先在咖啡厅做侍应罢。阉大的教授,虽然道貌 岸然,但利用咖啡厅这个场所接私活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客户把钱 交到手里,看过不是假钞,才放心为客户办事——无非就是招生、办讲座、为资 本家提供理论工具诱导政府政策这么些事。他们在晚上10点钟、光天化日之下也 敢这么做,我也没法装作看不见。所以过了几天,校长说我知道的太多了,要把 我开掉。幸亏校长在家里看黄碟的事被我知道了,不敢翻脸,但也下了封口令, 不准我将咖啡厅的故事向其他人说出去。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为教授们倒咖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 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校长是一副学术脸孔,教授也一副欠了他们500万的苦瓜 相,教人活泼不得;只有交叉先生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交叉先生是全国唯一凭法律交叉学科博士学历担任法学院院长、成为法学界 泰斗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悲天悯人的神情;一双还 算慈祥的眼睛。穿的虽然是西服,可是皱的不成样,似乎很久没有浆洗,想是要 保持工农兵学员的本色。他教书授课,总是莫测、奔放的,天文地理、电影电视 无所不吹,交叉来交叉去,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是“法律的交叉学科”博士, 讲授法律又爱交叉,学生们便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交叉先生(也叫“叉教 授”)。交叉先生一到店,所有喝咖啡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交叉先 生,你又来腐败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杯咖啡,要一碟鱿鱼丝。” 便拍出30块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参加招生了,收黑钱了!” 交叉先生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 眼看见女学生上你家门了,你招生作弊,早就流传了。”交叉先生便涨红了脸, 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招生作弊不能算腐败……制度!……制度给我 的权力,能算腐败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我交叉你的窟窿”,什么 “灵活运用本土资源”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交叉先生原来也并不是什么书都没读过,但终于没有一 个拿得出手的文凭,又不会自学成才;于是愈过愈困窘,弄到不得不到国外的野 鸡大学混文凭了。幸而美利坚的野鸡大学确实“又野又鸡”(请原谅作者对交叉 无限钦敬,不自觉地写出这一奔放莫测的句子),交叉先生跑到美国做了一篇研 究中国法律史的论文(搞不清楚这篇论文是美国导师指导交叉先生做的还是交叉 先生指导导师做的),就拿到了一个硕士文凭。可惜该文凭是文学硕士,在国内 不顶屁用,和交叉先生心向往之的法学交叉不深入。于是,就又读哲学博士,以 求和法律深入交叉。过不了几个月,果然拿了哲学博士学位(别名:法律交叉学 科学位),立刻便连人带学历证书溜回国内,到处找法学院求职了。交叉先生在 阉大法学院谋得了教职,只不过学术水平太次,没有办法,只好每年专注写欢迎 新生致辞,倒也写得奔放抒情,很多学生都深深感动、认为遇到良师了。因此, 交叉先生传说中的品行非常好,常见有学生、同僚用人格来担保,从不见有人当 场纠他不学无术的小辫子的。   交叉先生喝过半碗咖啡,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交叉先 生,你的法律造诣当真很深么?”交叉先生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翻来覆去都是把本土资源交叉个不停呢?”交叉先生 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波斯 纳、科斯、法的交叉经济学之类,全然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 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校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校长见了交叉先生, 也每每这样问他,总是恨铁不成钢。交叉先生自己知道不能和真正的学者谈天, 便只好向不懂事的学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法律么?”我略略点一 点头。他说,“读过法律,……我便考你一考。法院在判决中运用法律的交叉学 科,你知道有多少种?为什么?”我想,问题都问不清楚的人,也配考我么?便 回过脸去,不再理会。交叉先生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罢?……我教 给你,记着!这些数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教授招生面试的时候,刁难学生要用。” 我暗想我和教授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心目中的教授也不应该把这么无聊的问 题用来招生。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50种么?” 交叉先生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 呀!……《姜葱经济》是哪一年出版的,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 远。交叉先生刚用指甲蘸了咖啡,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 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学生上课时听不懂,围住了交叉先生。他便给他们看自己的发表的 论文。学生们看过论文,仍然不懂交叉先生的交叉理论,要求学习交叉先生的博 士论文。交叉先生着了慌,伸开双手将头抱住,弯腰下去说道,“不见了,我早 就不见了。”直起身又看一看学生们,自己摇头说,“资质好的学生太少!多乎 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学生都在嗤笑声里走散了。   交叉先生就是这样的交叉教学法,要是没有他,学生的学业也不见得有什么 影响。   有一天,大约是研究生招生面试后过十几天,校长来到咖啡厅,忽然说, “交叉先生最近有没有来了?还要找他打麻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 来了。一个喝咖啡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东窗事发了。”校长说, “哦!”“他总仍旧在招生的时候黑箱操作。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把初试第 一的考生挤掉了,又招了三个初试不上线的考生。外校的考生,可以随便糊弄的 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狡辩,后来被揭穿,在网上被拍砖拍昏 了。”“后来呢?”“后来不上网了。”“不上网了怎样呢?”“怎样?……谁 晓得?或许连门也不敢出了。”校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喝他的咖啡,说: “看来还是制度有问题。以后把初试取消掉罢,另外,不能再招外校研究生了! 沉痛的教训哪……”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 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 音,“温一碗咖啡。”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 外一望,那交叉先生便在柜台下找了张椅子坐着。他脸上红光满脸,看起来象个 大款;穿一件皮尔卡丹,手指挂着一串车钥匙,夹一个名牌公文包;见了我,又 说道,“温一碗咖啡。”校长也伸出头去,一面说,“交叉先生么?上次招生的 事搞定了么?”交叉先生很兴奋的答道,“这……小事一桩,校长您还要操心么。 这一回是我花了力气,破财消灾。”校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交叉 先生,不要只记得书记哟,我可还是行政领导!”交叉先生自知说漏嘴,单说了 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不是,书记怎么会让你们法学院自己处理呢?” 交叉先生低声说道,“今晚我上来汇报,汇报……”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校长, 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校长都笑了。我温了咖啡,端出去,放 在门槛上。他从钱包抽出20元,放在我手里,见他翻开的钱包里有一张女人照片, 依稀便是传说中的艾女士,原来竟然是这样!不一会,他喝完咖啡,便又在旁人 的说笑声中,腆着肚子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交叉先生。到了年关,校长又过来,宣布说: “交叉先生快升任校长助理了!”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交叉先生马上要评上 社科院院士了!”可是越来越难见到交叉先生了,大约交叉先生不屑于再光顾我 们这个咖啡厅了。 (XYS20041010)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