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族源新考》 苏日巴达拉哈 著 民族出版社 第二章 蒙古民族的根源 七 蒙古人创建的柔然汗国 前面已经叙述,柔然汗国是蒙古人建立起来的国家,柔然是国号,是[衤詹] 褴、颠连的又一写法,远古写作狄历、丁零,读音则为颠连。其不同于狄历、丁 零者,狄历、丁零、[衤詹]褴等为民族称号,柔然则为国号,并非民族称谓。所 谓柔然者,天国也。柔然汗国的民族,是丁零、高车、铁勒,是狄历之裔,蒙古 之先民。 柔然汗国与元魏相始终,是拓拔之世仇宿敌。元魏虽强,对此新兴国家却束 手无策,只得以语言泄其愤,不称柔然而呼蠕蠕,以柔然为虫类。南朝不呼蠕蠕 而写作芮芮,芮芮即檀檀。《南齐书》则称“芮芮虏,塞外杂胡也。”彼此不交 恶,史官却怀有敌意! 《魏书·蠕蠕传》云:“始神元之末,掠骑有得一奴,发始齐眉,忘本姓名, 其主字之曰‘木骨闾’,木骨闾者首秃也。”传文明言“发始齐眉”,是有发而 非秃也。或曰“发始齐”形容其幼。然而比“变秃”之蒙古语更切音者是“蒙古 里”。且柔然又是操蒙古语的国家,人名、习俗、汗号皆蒙古,何以要以“蒙古 里”当“秃头”呢?以部族称谓作人名,为数不少,如忙豁勒真豁阿者是也。据 土默特学者荣祥考证(荣氏未刊稿《蒙古族源浅探提纲》。):拓拔掠骑从蒙古 部(蒙古部,即没歌部在阴山一带,与拓拔为邻。)抢来的儿童,掠者为了夸耀, 以被掠部落名之,曰蒙古里,史官写作木骨闾,使后世学者多一转折!《魏书·蠕 蠕传》接着写道:“木骨闾既壮,免奴为骑卒,穆帝时坐后期当斩,亡匿广漠溪 谷间,收合逋逃得百余人,依纥突邻部(纥突邻部是高车部落。)。木骨闾死, 子车鹿会雄健,始有部众,自号柔然……冬则徙度漠南,夏则还居漠北。”漠北 是丁零铁勒的祖居之地。从“还居”来推断,漠北高车之乡,是柔然汗国的根据 地。 《蠕蠕传》又云:“社仑远遁漠北,侵高车深入其地,遂并诸部,凶势益 振”。远遁、侵、凶等字眼都是站在正统思想支配下的用辞。“北徙弱洛水,始 立军法……。”鄂尔浑河一战,兼并了号称富饶的匈奴余种拔也稽部,国益富强, 国境西至焉耆,东到朝鲜,北逾贝加尔湖,社仑自号丘豆伐可汗,社仑死,立其 弟斛律号蔼苦盖(聪明)可汗,大檀继位号牟汗纥升盖(制胜)可汗,大檀传吴提号 敕连(天)可汗,吴提传吐贺真号处罗(独一无二)可汗,吐贺真传予成号受罗部真 (慈惠)可汗,予成传豆仑号伏古敦(永续)可汗。众杀豆仑立那盖,号候其伏代库 者(享受幸福者),那盖传伏图,伏图传丑奴号豆罗伏跋豆伐(法制)可汗。大臣杀 丑奴立阿那瑰,号敕连头丘豆伐(天上统治)可汗。(括弧里解释全部是蒙古语意)。 柔然习俗,除《魏书·蠕蠕传》略有所载以外,南朝各史亦有叙述,如: “芮芮一号大檀,又号檀檀(均为塔塔儿之异书),亦匈奴别种。自西路通京师, 三万余里……西域诸国焉耆、鄯善(罗布泊地区)、黾兹(库车)、姑墨(阿克苏)东 道诸国并役属之。无城郭,逐水草畜牧,以毡帐为居,随所迁徙……国政疏简, 不识文书,刻木以记事,其后渐知书契,至今颇有学者。去北海千余里,与丁零 相接。”(见《宋书·索虏传》芮芮条。)“编发左衽。晋世什翼圭入塞内后, 芮芮逐水草尽有匈奴故地,威服西域,土气早寒,所居为穹庐……宋世其国相希 利堙解星算数术……。”(见《南齐书·芮芮虏传》。)“无城郭,随水草畜牧, 以穹庐为居。辫发,衣锦,小袖袍,小口裤,深雍靴……其国能以术祭天而致风 雪……。”(见《梁书·西北诸戎传》芮芮条。)从南北朝各国对柔然的简单记 载,可以看出柔然汗国的进取心和开拓型的心理素质,更重要的是柔然汗国团结 了高车各部族的人民,显示了柔然汗国前期的组织能力和高车人的竭诚拥护。 《高车传》云:“牛羊畜产尽与蠕蠕同”,是高车在柔然的领导下,以国家为楷 模。柔然的统治家族木骨闾子孙又是高车之中的蒙古人,二者互为作用,相辅相 成。柔然乃强,柔然的政治也是开拓型的。公元407年社仑与羌族的后秦姚兴结 亲。公元411年斛律与汉族北燕冯跋联姻。公元五世纪二十年代绕道青海、四川, 行程三万余里到达今日的南京与宋建交。又绕过元魏经四川长途跋涉到达南京与 南齐通好。聘齐人淳于覃做阿那瑰的秘书监黄门郎,掌管文墨;聘南齐的医师工 匠,发展柔然的文化艺术,尽力吸收汉族文化。从公元五世纪中叶就开始采用汉 语纪年。如公元464——485年为永康,公元485——492年为太平,公元492—— 506年为太安,公元506——508年为始平,公元508——520年为建昌等。这是蒙 汉文化交流最早的实例。可惜柔然崩溃之速,吸收的文化营养未及在人民中消化 就已中断。不过柔然这个庞然大国,要在两三年内踪迹全无,是不可想象的。所 以在《隋书·铁勒传》中说土拉河北有蒙陈部,唐代望建河(斡难河)南有蒙兀部, 外兴安岭有乞颜蒙古勒部(北室韦),西伯利亚有钵室韦,女真东北有庵罗辰的遗 裔庵罗孛极烈的大蒙古国(即熬罗孛极烈自称祖元皇帝,改元天兴的大蒙古国。)。 还有大大兴安岭北部的弘吉剌部分支乌罗护(斡勒忽纳惕)及婆速火(婆莴室韦)等 蒙古民族的分支。当时柔然主力部队的庵罗辰部属尚有一定的力量,但他鉴于高 车皆叛,基础尽失,友叛亲离回天无术,不得不远走高飞。据西方史书记载,进 入欧洲的阿瓦族就是庵罗辰的部族。 柔然在文化成就上也有光辉的业绩,上承匈奴的文化遗产,吸收拓拔及南朝 的汉族文化和西域的西方文明,下传突厥、蒙古,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蒙古文 化。这文化并不单纯指文字而言,而是包括政治、军事、社会制度、生产生活等 等。柔然的国家消亡了,柔然的文化却被突厥汗国继承下来了。突厥的国家组织、 政治制度、官职称谓、文化习俗,大多来自柔然汗国。学者考证柔然是崇拜狼图 腾的民族,他们的依据是“蒙古勒”的词根“古勒”,比定为古蒙古语是狼的隐 语——虫。这种比定虽然不尽可靠,但柔然是蒙古民族,崇拜狼图腾是无疑的。 建立柔然国的是蒙古人,蒙古人本身就是狼图腾。在此以前蒙古只是高车丁零的 一部族,高车是狼图腾,柔然是崇拜狼图腾的国家并不错。 柔然汗国的基石是高车,柔然的文明就是高车文明。各史册介绍柔然的情况 太少,我们只得根据高车铁勒的记载研究柔然。 前代史学家认为丁零、丁灵、丁令不是一族,高车、敕勒、铁勒也不是一种, 大家都引经据史各抒己见。笔者根据民族语言,对照汉文史料,我觉得史学家把 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在丁零诗下注云:“史记:‘西至 令居,姚氏音令为连’。《汉书·地理志》云:‘令居,孟康亦音令为连’。 《魏书》:‘丁令在康居北,丁音颠,令音连’。《太平御览:‘丁令亦音颠 连’”。民族语言以音为准,不重字形字义,丁令、丁灵、丁零是同音,也是同 一个词,没有令、灵、零之分,皆音“颠连”,与《李牧传》“灭[衤詹]褴,破 东胡,降林胡”之“[衤詹]褴”、“林胡”之“林”同为丁零的异写,乃颠连也。 颠连来源于狄历。内蒙古考古学者陆思贤的文章(《内蒙古草原与天盖论》,载 《内蒙古社会科学》1981年第2期。)说道:“狄是北方草原民族的至高天神, 被周民族接受以后,发展为完整的天命观念,代替了商代的上帝。狄就是天,狄 族就是天族。”其他以祁连、敕连、赫连为天者,也都是颠连之音变。 铁勒、敕勒、特勒,亦为一音之变,是一个民族用不同的汉字注音,皆来源 于蒙古语“车”的音译,高车则是义译,是他称。蒙古语“车”是铁勒格”、 “特勒格”。丁零人为什么又被称为车族呢?这是丁零人的科学成就。高轮车是 什么样子,无从知道,在承德避暑山庄虽然展览着古代草原上使用的车子,但不 知是否有高轮车。丁零民族因乘高轮车而得高车之名,它当非一般车辆,一定是 适于草原牧民和森林中狩猎民族使用的车辆,在北方民族的生活中占有一定的位 置,拥有很高的声誉,否则,不会被北方民族这样的重视而用产品名称代替民族 的真名实姓。 中原各国也很重视车辆的发展。万乘之君就是一个赫然大国。若与高车民族 相比,中原大国亦有逊色。屠寄《蒙兀儿史记》载:“斡难河上的扎剌亦儿是部, 以千车为营,都七十营。”扎剌亦儿蒙古民族中的一个小部落,竟有车七万辆, 比之万乘之君将苦何?唐朝宰相李德裕的《会昌一品集》多次提到黑车子。在《蒙 古秘史》中写“车”之笔多达二十达。尤其是“黑车子”、“铁车军”更为突出。 《长春真人西游记》写道:“三月十五日起之东北,四旁远有人烟,皆黑车白帐。” 《蒙古游牧记》卷三记载:“每岁秋[犭尔],各旗供奉给杭爱车二百辆。”杭爱 是山名,是高车祖居之地。这杭爱车莫非就是高车,至清代尚存。《蒙古人民共 和国通史》也记载着“车”,说:“牛拖棚车在前一时代就已被使用了,这种棚 车的残遗,曾在伏尔加河流域一个属于青铜时代晚期的冢墓里发现的。在南西伯 利亚和北中国的青铜器中也能找到由牲口挽着的棚车小画像。”据史书记载,匈 奴、蒙古的妇女和男人一样出征作战,丈夫战斗,妻女管理车辆辎重帐房牲畜。 在柔然、突厥、高车以至于蒙古人民的现实生活中,棚车是必不可少的,平时同 贮藏物品的仓库,游动时老幼妇女乘坐之。又在《蒙古秘史》中记载着许多显赫 的妇女都是乘坐黑车子。如莫拿伦驱车伤众儿。月伦乘车被朵奔蔑儿干所获。阿 兰豁阿迁来不儿罕山乘坐的是黑车子等等。高轮车只有《高车传》上说:“车轮 高大,辐数至多。”它的图式没有流传下来,很难确切知道它的模样。只有鲁不 鲁乞著的《东游记》第二章记载着蒙古人高车的大概轮廓,他说:“帐幕做得很 大,宽度可达三十英尺。在地上留下的两道轮迹之间的宽度为二十英尺。帐幕放 在车上时,伸出车轮两边之外各有五英尺。一辆车用二十二头牛拉,十一头牛排 成一横排,两排在车前拉车。车轴之大,犹如一条船的桅杆。一个人站在车上的 帐幕门口赶车……把所有的寝具和贵重物品收藏在箱子里,把箱子捆在高车上, 渡河时用骆驼拉车。当把帐幕安置在地上时,将装箱子的车排列有两边,距帐幕 半掷石之远,帐幕坐落在两排车子之间,仿佛像两道墙。结过婚的妇女,为自己 制造非常美丽的车子。一个富有的蒙古人,有一二百辆放置着车箱的车子。拔都 有二十六个妻子,每个妻子有座大帐幕,拥有足足二百辆车子……一个妇女可以 赶二十或三十辆车子,因为地势平坦,把车子一辆接一辆地拴在一起,用牛或骆 驼拉车。赶车的妇女坐在前面的车子上,赶着牛。其余的车子在后面也就紧跟上 了……北方大车可载四五千斤,用牛骡十数驾之,管车者二人,叱咤之声,牛骡 任其指挥。”《蒙古秘史》记载着两种车辆:哈剌兀台·贴儿坚(黑车子)、合撒 黑·贴儿坚(大车)。从它们简单地描述看,都不同于鲁不鲁乞所记的大车。《黑 鞑事略》云:“鞑主徙帐以从校猎(校猎:大规模有组织的官方围猎。),官属 从行,曰起营。牛马橐驼以挽其车,车上空,可坐可卧,谓为帐舆。舆之四角, 或植以杖,或交以板,用表敬天,谓之饭食车。”这种车与鲁不鲁乞所记之大车 或稍近之。上面鲁不鲁乞所记载之车,证实蒙古民族也是高车部族。公元429年 (神jia二年),北魏大败柔然,缴获甲车甚多(见《魏书·崔浩传》。)。柔然是 高车民族,善于使用车辆,故有甲车甚多。精致的高轮车,是丁零民族在手工业 上的一大成就,传至北魏因以高车得名,而扬名四海。 《南齐书》云:“芮芮虏……所居穹庐毡帐。”《梁书》云:“芮芮国…… 以穹庐为居。”各史记载柔然的居舍,完全一致,都说是穹庐毡帐,就是今天草 原上牧民所住的蒙古包。这个穹庐毡帐创始于何时?虽然不知道,但自从历史上 记载北方民族的时候起,“穹庐毡帐”就出现了。有人说,穹庐毡帐是由林木中 人的“撮罗子”或“仙人柱”转化演变的,不知有何根据?也许草原牧民尚在森林 中处于狩猎经济的时代使用过撮罗子这一类的住处。当林木中人走出森林演化为 草原牧民的时候,就已经住进穹庐毡帐成为天幕之民了。穹,乃苍穹,天也。用 白毡做成的像圆天式的居处,汉族文士美其名为“穹庐”。“毡帐”是说明材料 和性质,这是草原牧民的哲学思想与科学创造相结合的产物。柔然继承了这一伟 大而实而的成果。 犬戎民族的祖先创造天圆地方的pan瓠哲学。传入中原演化为开天辟地制造 万物的盘古氏。在北方,这一哲学思想又与科学技术结合起来深入到生产生活中 去,为人民服务。“穹庐”体现了天圆地方人在其中的哲理,适应了草原牧民生 产生活的需求,有很高的实用价值。穹庐呈流线型,圆而不锐,迎风而立,巍然 不动,因其不兜风,不挡风,不受风力牵动之故也。拆装容易,搬迁方便,设计 巧妙,计算精确,易于掌握,妇幼老弱都能拆会搭。蒙古包与高轮车不同,高轮 车在经济类型的不断演变中,已经失掉了它的本来面目,以至失传。蒙古包则不 然,沿用至今无大变化。解放后除增加了地板、壁炉、钢丝床外,内外造型保持 原样。约翰·普兰诺·加宾尼著《蒙古史》第二章云:“蒙古人的住处是圆的, 象帐幕一样,是用树枝和细棍构成的。帐顶中央有一圆孔,以便射入光线和排烟, 在帐幕中央生火。帐的侧面和帐顶都以毛毡覆盖,帐门也是以毛毡制成的,帐幕 大小,视其主人地位的贵贱而定;帐幕能够迅速拆开并重新搭起来,以牲畜驮运, 一头牛拉就足够了,最大的帐幕也有用四头牛以上搬运的。出发作战或去任何地 方,经常携带帐幕。”鲁不鲁乞说:“蒙古人的帐幕以一个用交错的棍棒做成圆 形的骨架,这些棍棒的顶端汇合成一个小圆圈向上伸出一个象烟囱一样的东西, 以白毛毡覆盖在骨架上面。帐幕有时达三十英尺宽。帐幕的门,朝向南方。主人 的床榻安置在帐内的北边,妇女在左边,男人在右边。”蒙古包的最大优点是, 就地取材,发挥了林木和牧业副产品的积极作用。制毡、捻绳用的毛,制墙、做 顶、支架、门框、搭杆用的木料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方产品。《黑鞑事 略》云:“其居穹庐,即毡帐,无城壁栋宇,迁就水草无常”,“穹庐有二样, 燕京之制,用柳木为骨,如南方罘,可以舒卷,面前开门,上如伞骨,顶开一 窍,谓之天窗,背以毡为衣,马上可以载。草地之制,以柳木织定硬圈,径用毡 挞(搭)定,不可卷舒,车上载行,水草尽则移,初无定日。”《长春真人西游记》 云:“克鲁伦河两岸多高柳,蒙古人取之以造庐帐。”《马可波罗游记》云: “其房屋用竿结成,上覆以绳,其形圆,行时携带与俱,交结其竿,使其房屋轻 便,易于携带。”柔然之穹庐毡帐,当与上面所述蒙古人之蒙古包无异,所异者, 突厥牙帐东开,蒙古则门朝南开。柔然无记载。现今草原上所用者为舒卷式或拆 折式,拆折式的柳笆墙多为六块或八块,舒卷式者不多见。 《南齐书》云:“芮芮虏……编发左衽。”《梁书》云:“芮芮国……辫发, 衣锦,小袖袍,小口裤,深雍靴。”《北史·突厥传》云:“其俗:被发左衽, 穹庐毡帐……。” 我们先从柔然的发式说起,然后再谈柔然人的服饰。历史上记载北方民族的 发式有椎发、索发、被发、披发、编发、辫发。称谓虽多,但除椎发外,其余都 是辫发的不同称谓。后来由于出土文物的证实,匈奴的椎发,也是辫发,否定了 “一撮之发,其形如椎”的古人说法。 《淮南子·齐俗训》云:“胡、貉、匈奴之国,纵体拖发,箕踞反言”,是 我国古文献中唯一明言匈奴发式者。拖发,就是把头发拖在后边,于发端总之以 结。(节录马长寿《北狄与匈奴》第75页。)陕西兴平县霍去病墓旁的马踏匈奴 像,从匈奴的面部正面看去,发好像是披的。解放后在长安县沣水西岸的客省庄 古墓中发现两个腰牌,上面透雕着两个胡人在两匹马的中间作赤膊跌跤状,两人 的头发都是从头顶拖向脑后,挽以一髻,这是匈奴男子发式最可靠的证据。关于 妇女的发式,从诺颜乌山匈奴墓发掘报告的叙述,当为辫发。 孔子口中与汉书笔下所称山戎匈奴的被发就是辫发,但何以不说明是辫发, 大抵中国自周代以后,中原的礼沿即结发留髻,看不惯戎狄不结发。山戎匈奴辫 发即称为被发。《论语》刘注:“谓山戎匈奴系编发,编,古读辫,被发、编发 古可通指辫发。山戎、匈奴,已知是编发外,鲜卑、突厥、高昌、蒙古都是辫发 的民族。”(程溯洛《女真辫发考》,北平研究院历史研究所。1947年。) 上面所引之披发、被发、编发、辫发,是一个发式在不同操作阶段的不同名 辞,是将头发编成辫子披之或被之而已。《蒙鞑备录》云:“上至成吉思汗下及 国人,皆剃婆焦如中国小儿留三搭头。在囱门者稍长则剪之;在两下者总小角, 垂于肩上。”郑所南著《心史·大义略叙》云:“鞑主剃三搭,辫发。三搭者, 环剃去顶上一弯头发,留当前发,剪短散垂;却析两旁发,垂绾两髻,悬加左右 肩衣袄上,曰不浪儿。言左右垂髻,碍于回视,不能狼顾。或合辫为一,直拖垂 衣背。”郑麟趾著《高丽史》卷二十八记载:“蒙古之俗,剃顶至额,方其形, 留发其中,谓之怯仇儿。”怯仇儿(格)蒙古语发辫也。约翰·普兰诺·加宾尼所 见之蒙古人发辫是:“在头顶上把头发剃光,剃出一块光秃的圆顶,从一个耳朵 到另一个耳朵把头发剃去三指宽,在前额上面,也同样把头发剃去二指宽。在这 剃去二指宽的地方和光秃圆顶之间的头发允许它生长,长到眉毛那里;由于从前 额两边剪去的头发较多,在前额中央剪去的头发较少,就使得中央的头发较长; 其余的头发允许它生长,把它编成两条辫子,每个耳朵后面各一条。”鲁不鲁乞 在他的《东游记》里,也描述了他所见的发辫:“在头顶上把头剃光一方块,并 从这个地方前面的左右两角继续往下剃,经过头部两侧,直至鬓角,把两侧鬓角 和颈后的头发剃光,把前额直至前额骨顶部的头发剃光,在前额骨那里,留一簇 头发,下垂直至眉毛。头部两侧和后面留着头发,把这些头发在头的周围编成辫 子,下垂至耳。” 上面摘录有关辫发的资料,虽然说法有异,总体还是一致的,只是撰述人观 察的角度或有不同而已。椎发并不像有些壁画那样在头顶中央留一撮发,系成朝 天的椎形。椎发也是辫发。鲜卑的索发,也是辫发,辫发是由细绳索系而成,用 索系发,故曰索头。柔然的被发、披发、辫发,也和上面所述一样,辫发也。辫 发的发式是非常古老的,由戎狄,到匈奴、鲜卑、柔然、蒙古;从狄历、丁零到 铁勒、高车以及北方所有的民族,和东北的肃慎、女真、满洲,都是辫发。 上面所述柔然的服式是:“衣锦,小袖袍,小口裤,深雍靴。”最重要的是 “左衽”。匈奴、鲜卑、高车、柔然、蒙古都是游牧民族,他们的衣着打扮都不 能与当时的生产生活脱离。牧民的衣着,必须适合于骑马放牧,套马抓羊,穿着 汉人的宽袍带履,是无法活动的。柔然的衣着没有现成资料,只能从其他游牧民 族中去印证。这些游牧民族中,只有蒙古民族尚有点滴有关衣着的资料。但蒙古 民族是右衽,大袍有马蹄袖,与柔然之“小袖袍”和“左衽”不符。但经内蒙古 考古学家李逸友同志考证,蒙古确有“左衽”风习。在他的《左衽服式札记》中 说:元代社会上流行崇尚左衽的风尚。虽然在宋人著作中皆称蒙古为右衽,但左 衽服式在蒙古人当中并未绝迹,甚至受到崇尚。他说:“1976年在察右前旗土城 子,原集宁路遗址,发现一批窖藏丝织品中有一件印金提花绫长袍,通长126厘 米,交领,左衽,窄袖。”“在元名人四像图卷上绘有四位官员,一位蒙古族, 三位汉族都着左衽衣服。”“山西太原晋祠元代改塑的宫女像穿着左衽长袍”。 “陕西西安湖广义园,发现元代陶俑中有三个汉族侍者,穿着左衽长袍。”(见 《左衽服式札记》油印本,存内蒙古自治区图书馆。)明《洪武实录》第二十六 卷第十一页下,有这样的条文:“其辫发,椎发,胡服,胡语,胡姓,一切禁 止。”可见当时的民族服装包括左衽的服式在内,是很盛行的,所以才明令禁止。 柔然的服式借鉴于蒙古人的衣着,虽有右衽之差,也是有它的转变过程。据 十三世纪中叶普兰诺·加宾尼在出使蒙古汗国的时候,见到的蒙古人的衣报是: “用粗麻布,天鹅绒或织锦制成长袍。两侧从上端到底部是开口的,在胸部折叠 起来,在左边扣一个扣子,在右边扣三个扣子,在左边开口直至腰部。各种毛衣 的外衣样式都相同;不过,在外面的外衣以毛向外,并在背后开口;在背后有一 个垂尾,下垂至膝部。”(见《出使蒙古记》第8页,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 版。)“宽大的长袍在前面开口,在右边扣扣子。突厥的长袍在左边扣扣子。” (见鲁不鲁乞《东游记》第五章。)这就是右衽习俗的演变过程,也是柔然文明 的一个创造。这种前后左右开口的长袍,适合于骑马,在骑马的时候多开口不会 影响动作,这是在生产生活中摸索出来的创造。 柔然是北方民族中最善于使用铁器的国家,突厥是专给柔然锻冶的民族。柔 然的开矿冶铁事业非常发达,也许是柔然能够在北方称霸的原因之一。 蚩尤以庐山五金制做兵器,是中国冶炼之始。其次就是北方民族了。匈奴兵 器中以刀梃为主,尤其是径路刀,都来源于铜铁。柔然则有专业部族从事锻冶, 它的范围相当可观。在成吉思汗诞生之两千年前,蒙古的祖先就懂得采矿炼铁了。 他们在阿尔泰山蒙难之时,就记载着“其民曾采铁矿于其中之一山”,以致有 “熔铁辟路”之举。《汉书·西域传》记载,黾兹能铸冶,有铅。山国出铅,姑 墨出铜,难兜出银、铜、铁,羌和莎车都有铁山。《水经注·河水篇》云: “黾兹北二百里有山,夜则火光,昼日但烟,人取此山石炭,冶此山铁,恒充三 十六国之用。”《新疆图志·实业编》第十页记载:“特穆尔淖尔在伊犁西南, 三面皆山,万流汇归,潴为大泽,其周六百里,沿岸潮砂可熬铁,即唐之碎叶川, 汉之阗池,又称热海。特穆尔图乃蒙古语有铁。”《唐书·拔也古传》云:“漫 散碛北,产良马精铁。”“图瓦居民对铜的开采和冶炼,从远古时代就已开始了。 出土的铜器,证明了这一点。在克木奇克河和查丹河的一些支流,发现了一些史 前期开采过铜矿的遗迹。克木奇克河全部流域和乌鲁克木河流域部分支流河谷铁 矿的蕴藏量极为丰富。”((苏)卡鲍著《图瓦历史与经济概况》,辽宁大学译。) 图瓦,在唐朝是都波,元朝是秃马敦,北方西方的五金矿藏,皆在柔然汗国境内。 柔然汗国不但有五金资源,还有冶炼材料,更有一大批冶炼和采矿的技术工人, 真可谓得天独厚。 《辽史》载:“室韦东部多坑冶。室韦人善于冶炼和铁器制作。”那是十世 纪以后的事情。十世纪以前隋唐时代的室韦,一再明示“其国无铁,取给于高 丽”,“土少金铁”等。室韦之地柔然锋芒所及,六、七世纪尚未发现室韦有铁。 由此证实,世代冶炼,五金资源丰富的柔然、突厥、蒙古与无铁的南室韦并无瓜 葛。南室韦与北室韦、大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也不是一个民族。《蒙古 秘史》中记载着打铁和打铁风箱之笔甚多。铁木真的名字就是精铁的意思。 我们首先要明确柔然是蒙古人建立的国家,但因为柔然可汗阿那瑰在魏肃宗 之宴时向孝明帝启奏:“臣先世源由,出于大魏”。这就招致了读者的怀疑,其 实这是很明显的谄词。人们以为出自柔然可汗之口,当不会错,其实还是真正的 错了,所谓“出自大魏”,说的是柔然国家创始人之父木骨闾是由拓拔的骑队里 逃出来的。木骨闾的出身并非源于拓拔,而是高车中的蒙古部。当时的高车各部 遍布于阴山山脉,大部则称其名,小部则泛称高车,拓拔什翼犍曾攻没歌部(蒙 古部)破之,获牛羊马数百万头。拓拔什翼犍兵败,率国人避于阴山之北,高车 尽叛。高车五部合聚在阴山祭天等都说明阴山为高车盘踞之地。拓拔掠骑未闻有 掠刘虎、秃发和其他近邻者,只掠高车各部。木骨闾来自高车自无疑义,并不是 “源于大魏”。有人说,柔然是蒙古民族之源,也不对。木骨闾的子孙自称为郁 久闾氏。这个新兴家族只能是蒙古勒的一个新兴氏族。是在拓拔力微时代由一个 人开始繁殖的,是蒙古历史中一支响亮而有声色的插曲。它的后代也和其他蒙古 部落一样,是蒙古民族中的一个成员,不能视为蒙古民族之源。 柔然汗国在蒙古民族的历史中,有它一定的地位和值得探索的价值。在中国 通史中也不能忽视它的历史作用,尤其在牵制北魏形成鼎立局面上有其功过。其 过只是阻碍了拓拔帝国的大统一,其功是交流文化,发展医药卫生科学技术,集 北方民族之大成,吸收西域文明、汉族文化,形成了柔然文明,下传突厥、蒙古。 jia: 上鹿下加 pan: 上般下木 ---- 输入: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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