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毛泽东对苏联有怨，苏联对毛泽东有恩 雷颐　 　　毛泽东无疑是对现代中国影响最大的个人，苏联则可说是对现 代中国影响最大的国家。这样，毛泽东与莫斯科之间的恩恩怨怨， 实际上又不可避免地成为党与党、国与国之间的恩恩怨怨。这“恩 怨”，对现代中国的历史进程产生了直接、重大的影响。中国共产 党的产生、发展、挫折、壮大直到最后夺取政权都与莫斯科息息相 关。但由于事关重大，这种恩怨的前因后果长期属于“机密”，一 般人当然不得与闻，只能茫茫然一次次“紧跟”。现在，这一切终 于渐成历史，相关文献陆续解密，对此进行学术探索、研究的环境 也逐渐宽松，对这一段历史进行严肃、认真、深入的研究和反思， 无疑大有意义。 　　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副主任金冲及教授作序的《毛泽东与莫 斯科的恩恩怨怨》(青石著，江西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年出版)一书， 便是这种冷静研究与深刻反思的力作。在这部４０余万字的专著 中，作者利用了大量新解密的俄罗斯有关档案，与相关中方文献相 互细勘，条分缕析，一桩桩扑朔迷离的历史“公案”因此迎刃而 解，读来引人入胜，甚至难以释手。这些丰富的第一手材料和细致 的分析表明，以前的种种传说、“定论”大都不可信，甚至毛泽东 本人的有关回忆也并不可靠。 　　以前总说共产国际始终压制了毛泽东，毛泽东见到斯大林的第 一句话就是“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有话无处说……”但事实 并非如此，在关键问题上，共产国际总是支持毛泽东的。在１９２ ３年的中共三大上，毛与中共中央负责人之一的张国焘发生争论， 指导会议的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明确支持毛泽东，正是在马的支持 下，毛泽东成为中央执行委员，并进入作为党的领导核心的中央 局，以致被不少人说成是“马林的人”。３０年代，坚持农村武装 斗争的毛泽东的确受到有“国际”背景的临时中央的强烈压制，但 “国际”几次来电不同意中共中央对毛的处理，也正是在“国际” 的支持下，毛在中共六届五中全会上成为政治局九名正式委员之 一，在１９３５年７月召开的“国际”七大上，毛的名字竟破天荒 地排在了共产国际总书记季米特洛夫、名誉主席台尔曼的后面。在 “国际”派回国的王明与延安中央书记处之间产生严重分歧后， “国际”明确表示中共“在领导机关中要在毛泽东为首的领导下” 造成“亲密团结的空气”。而当时，中共名义上的领袖还是张闻 天！“国际”的这种态度，加速了实际领导权向毛泽东的转移。 　　对中共当年得到莫斯科援助的详情，曾经讳莫如深，以致有 “武器给了资产阶级，书籍给了无产阶级”的说法，实情，也不是 这样。档案表明，中共建党初期的经费几乎完全是从共产国际领来 的。如１９２７年，中央每月收到的“经常费”为３万元以上，另 有“特别费”２５万余元。据不完全统计，在３０年代初期，仅党 费一项莫斯科每年就援助中共中央大约６０万元。俄方密档还显 示，抗战胜利后，占领东北的苏联更是协助中共抢在国民党之前， 在东北迅速建立了根据地，为中共提供了足够装备几十万人的武器 弹药，第一次使长期以游击战为主的中共军队成为装备精良的队 伍，对在３年多的时间内打败国民党起了重要作用。 　　斯大林的去世必然要使苏中两党实际上的“上下”关系发生变 动，而随之而来苏共对斯大林的严厉批判，使这种变动更为复杂， 并对中国社会产生了严重影响，其中许多充满戏剧性的细节，确属 闻所未闻，更令人深思。 　　对苏共的严厉批评斯大林，毛泽东极不赞成，再三强调其错误 “难免论”。根据毛的有关指示，周恩来在１９５７年１月访苏时 当面问赫鲁晓夫，你们２０年来同斯大林一同共事，至少也可以少 作助长斯大林错误发展、多做些约束斯大林错误的事情嘛！对此， 赫氏的回答是“斯大林独断专行，根本没有可能进言”。作者指 出：“在还没有庐山会议及‘文革’那样惨痛经历的情况下，周恩 来对赫鲁晓夫等人的解释显得很难理解。”而更具悲剧意味的是： “周恩来向苏共领导人提出的这些问题，几年后很快就同样地反映 到中共领导人与毛泽东的关系上来了。只要不存在有效的监督机 制，没有人能够在领袖个人独断专行的情况下约束其错误的发 展。”同时，毛泽东开始大谈特谈“正确的个人崇拜”。正如作者 所言：“其实毛泽东多少有点过虑了，斯大林问题的暴露，何尝丝 毫触动过他在党内一言九鼎的绝对权威地位呢？麻烦的只是共产主 义运动，在斯大林死后，是否还需要另一个斯大林呢？”对此，毛 泽东承认：我们连半个卫星都没有抛上去，要为首就很难。他多次 谈到经济、尤其是钢铁生产的重要性。显然，这也是他稍后发动大 跃进、“大炼钢铁”的原因之一。 　　与赫鲁晓夫的分歧和争论，严重地影响了毛对中共党内的一些 看法。党内的一些不同意见，使毛泽东认为中国也有修正主义，最 后得出“赫鲁晓夫就在我们身边”、因此要大搞阶级斗争、加强专 政的结论，终于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发动。苏联对斯大林主义 的清理批判在中国却引起如此这般“反弹”，而为斯大林主义的辩 护正是“文革”的重要理论起源，读史至此，不能不令人格外遗 憾。 　　中苏两国关系由“牢不可破”到“兵戎相见”，主要原因在于 过于重视意识形态。由于彼此都强调自己意识形态的纯洁性，视对 方为叛教的“犹大”，结果连相同社会制度国家间的“和平共处” 都无法做到。国内政策为了意识形态的“纯而又纯”，必然要强调 在上层建筑、包括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全面专政”，必然会一场运 动紧接一场运动，最终给国家、社会、民族带来巨大的灾难。 　　可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的国家、社会乃至每一 个人的生活都直接间接受到这种“恩怨”的影响，搞清这种“恩 怨”的来龙去脉，不仅会使国家、社会对过去与未来“更明白”， 也会使我们每个人活得“更明白”。 （《南方周末》）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