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摘自《父亲茅盾的晚年》,韦韬、陈小曼著,上海书店,ISBN 7806223126 茅盾在中国文坛上驰骋了整整六十五年,为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发展作出了卓 越的贡献。他的文学生涯,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和印证了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历史。 本书着重叙述茅盾一生中最后的15年,即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到茅盾谢世期间 的生活经历,对“文革”前17年则只选择重大事件作一概略的回忆。本书以大量 的第一手资料真实的反映了茅盾晚年的日常生活和精神面貌,尽力将他的高尚情 操和伟大人格完整地向广大读者传达出来。 汉林书城(www.hanlin.com)推荐) 父亲茅盾最后的日子 韦 韬 陈小曼 爸爸的气喘对他的生活起居影响很大。由于稍有活动就喘,从1980年开始,他的活动范围 缩小到只在卧室和起居室,而且大部分时间是躺在床上——举着放大镜阅读资料。需要写 作,或服药、喝水时,才从床上起来。书桌就在床头,挪动几步就能坐到桌前,即使这 样,写作时间长了,也会气喘,需要躺下休息。起居室在卧室外间,从床边走到起居室内 的折叠椅——那是他固定的座位,大约有十来步,这十来步,他蹒跚而行,显得十分吃 力。他在起居室接见绝大多数的来访者包括一些外宾——以前,这里只会见熟朋友,一般 的客人都在前院客厅里接见。起居室里的大书桌,是他写条幅的地方,平均每周写一次, 每次写完,大汗淋漓。起居室还是他进餐的地方。以前我们全家都在前院的饭厅用餐,爸 爸在接连摔了几跤之后,就改在起居室里单独进餐了。他吃得很少,每餐约一两米饭或一 小碗粥,一小碗蛋白羹,一小碟菜,遇到新鲜时菜,他也多吃几口。此外,起居室还是他 看电视的地方,每晚看一个多小时,主要看新闻联播。也从这年起,除了去医院和参加重 要的社会活动外,一般就不出门了,作协的一些非他参加不可的会议,有时就在我们家里 开。 爸爸的衰老,还表现在他写的字上。1978、1979年他的字还十分隽秀,但这以后就越来越 扭曲了。我们看到爸爸赶写回忆录如此辛苦,曾多次劝他去南方疗养一段时间。可是爸爸 不同意,只是许愿说:一旦回忆录完成,就去广东从化疗养。 1980年6月至10月,爸爸的健康状况尚好,回忆录的进度也快;可是进入11月,首先是气 喘加剧,食欲明显不振,一餐只能进食半两,吃一餐饭淫淫大汗湿透衣衫。 1981年2月17日晨,爸爸发现体温超过三十七度,按习惯服了两粒螺旋霉素。18日低烧未 退,爸爸仍像往日一样,照常写作。他将回忆录第十一章《亡命生活》作了补充,增写了 关于《虹》的续篇《霞》的一些内容。几天前韦韬在1929年出版的《小说月报》上发现了 爸爸写给郑振铎的一封信的摘录,谈到《虹》之后有写长篇小说《霞》的设想。所以爸爸 决定增写一段加以说明。写完,他对韦韬说:“不写了,要休息休息了,明天打算去医 院。”爸爸是极少主动提出要去医院的,这说明他已有了生病的预兆。可是第二天他又改 变了主意,说再观察一天吧。这一天,爸爸没有工作,但低烧仍未退。20日早晨在我们的 坚持下,爸爸终于去了医院,并且立即住进了北京医院一一九病房。这次住院爸爸虽很虚 弱,我们仍以为是肺气肿、缺氧以及有点感冒而已,像往常那样住十来天就能出院。那时 小钢、小宁住在学校里,周末才能回家,丹丹在上小学,只有我们二人可以陪伴爸爸,白 天就由小曼和韦韬去医院陪伴,夜间则由警卫员和小阿姨轮流值班。 我们去医院除了送些日用品,主要是给爸爸念信件、文件,以及报刊上的文章。爸爸关心 国内外大事,两本“大参考”是每天必读的。有时我们见他闭上了眼睛,以为他睡着了, 就不念了,他会马上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文章还没有完哩,怎么不念下去呢?” 这次住院使我们很感疑惑:打了针,用了药,低烧始终不退,身体却越来越衰弱。刚入院 时还能下床坐在小桌前正正经经地吃饭,过了个把星期就只能坐在床上吃饭了,而且吃一 顿饭汗流浃背;再过了一阵就根本不能下床了,最后连坐也不行,只能躺着由人喂饭。 负责给爸爸治疗的,除了内科的刘大夫、裕大夫,还有中医魏老。院外的专家吴阶平大夫 也来会诊过。他们共同的意见是:爸爸这次病情比较复杂,心、肺、肝、肾的功能都呈衰 竭状态,经X光和超声波检查,还发现有胸水和腹水。他们认为当前首先要把低烧退下 去,使肝、肾功能恢复正常,消除胸、腹积水。 3月8日上午,小钢、小宁到医院探视爷爷。那时爸爸已不能起床,吃饭需要人喂,精力很 差,但看见多日不见的孙儿们却喜笑颜开。 接着有两天,爸爸的气色似乎好些,精神也显得振奋。小曼念人大、政协常委会讨论姚依 林副总理报告的简报,爸爸全神贯注地听着,念到大学缺乏师资的问题,他还插话说:良 师才能出高徒,建设需要人才,当务之急是要选拔、培养、建立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应 该提高教师的待遇。朋友来看望,他谈笑风生,好像没有病一样。住院期间,孔罗荪、曹 禺、周而复以及同时住院的阳翰笙、王光美等许多同志都来看望过他。 3月13日一早,小曼刚迈进病区的玻璃门,就听见爸爸在大声说话。小曼以为有客人,走 进病房一看,原来爸爸在自言自语,虽然睁着眼睛,却视而不见。一位值班的女大夫说: “昨天下午沈老的神志还很清醒,还告诉我《子夜》要改编成电影,原定上下集,太长, 现在准备拍成一集。可是从夜里开始就有点异常,过度兴奋,自言自语,一夜没有好好 睡。”3月13日下午,爸爸仍处于兴奋状态,不时喃喃自语,或者伸手在被子上摸索,找 纸笔,说是想起一段内容要写进回忆录里。韦韬唤他,他又清醒过来,说今年10月一定去 广东从化疗养,最好那时回忆录已写完。还说写完后准备把《锻炼》续写下去。韦韬说不 如先把《霜叶红似二月花》写完,爸爸说,曾经试过,比较麻烦,但又表示同意先把《霜 叶红似二月花》写完。接着又和韦韬谈起回忆录,韦韬问了几个问题,他都能清楚地回 答。韦韬怕他太疲劳,要他少讲些话。“那你来说,我听。”爸爸闭上眼睛,认真地听 着。我们问主治大夫为何爸爸有这种异常现象,他说,可能是二氧化碳排不出来,脑子缺 氧造成的。 13日夜间,爸爸仍处于兴奋状态,自言自语不能入睡。14日却很清醒,话也多,谈得最多 的回忆录,如香港的经历,新疆的脱险等等。上午10时许,护士把输液和输氧的针管拔 掉,让爸爸休息。待护士走后,爸爸突然问韦韬这两天医生会诊的结果,说这次住院比较 奇怪,到今天已经二十四天了,还不见好,往常早已出院了;而且身体感觉越来越没有力 气,气喘也越来越厉害,医生究竟是怎么说的,你不用瞒我。韦韬说:这次病是比较复 杂,除了原有的心脏、肺气肿毛病,肝和肾也查出了一些问题,不过经过治疗,最近已有 所好转。这些不正常,医生说主要是衰老的症状,并没有特别的毛病。爸爸说:“是呀, 衰老了,机器磨损了,转不动了。”沉默片刻,又说:“趁今天精神好,有两件事可以办 一办。”韦韬问什么事?爸爸说:“就是去年夏天和你说过的那两件事,我想现在可以把 它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韦韬一下子明白了,是关于爸爸入党的问题和捐献文学奖金的 问题,都是1980年下半年爸爸和他谈过的。 1980年8月间,一天韦韬和爸爸聊天,讲起目前青年中一些思想倾向令人忧虑,有一部分 青年是在“文革”中长大的,他们看到的都是共产党的阴暗面——“四人帮”的猖獗,极 左路线的流毒,因而产生了信仰危机,对于入党也不感兴趣了。爸爸听了感慨道:“我们 那辈人,为了追求共产主义的理想,是不惜牺牲一切的。‘四人帮’现象只是中国共产党 历史上的一个曲折,好比一个人身上长了个瘤,把它清除掉了,人就恢复了健康。见到肿 瘤的可恶就连健康的人也不相信了,这是一种片面性。” 爸爸是在1920年下半年与陈独秀他们一道,参加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1921年7月中国共 产党成立,他是第一批党员。1927年大革命失败,他遭到蒋介石的通缉,就与党失去了组 织上的关系。1931年他曾向瞿秋白提出恢复党籍的要求,但没有得到当时党的左倾领导的 答复。1940年在延安,他又一次向张闻天提出恢复党的组织生活的要求,党中央研究以 后,认为他留在党外工作,对革命对人民更为有利。此后,他就再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解 放后,琴秋婶婶和杨之华妈妈曾向爸爸提出过恢复党籍的问题。记得是在1959年春节期 间,她们来看望爸爸和妈妈,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她们郑重地向爸爸提出:“雁冰哥,你的 党籍问题已经拖延了三十年了,应该解决了。当前许多高级知识分子像郭沫若、李四光、 钱学森等都纷纷入了党,你何不也趁此时机把这个问题解决呢?”爸爸的回答却出乎意 外,他缓缓地说:“过去几十年我都在党的领导下工作,现在又何必非要这个形式不可 呢?”婉转地谢绝了她们的建议。送走客人后,爸爸回到书房,对坐在沙发里看书的小曼 说:“张部长她们来劝我入党,我没有同意。在共产党打天下的时候我不是党员,不过我 一直是以一个共产主义者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现在共产党得了天下,我不想再来分享共 产党的荣誉。入党不是为了做官,思想上入党比组织上入党更重要。”我们知道了爸爸的 态度后,就再也没有向爸爸提过这件事。 现在,韦韬看到爸爸对年轻人不愿参加共产党如此感慨,就说道:“前些日子林焕平曾问 我们:为何茅公一直不解决党籍问题?”爸爸说:“他也问过我,我没有回答。不过,” 他加重语气道,“现在我倒要认真考虑我的入党问题了!”显然,这是件一直埋藏在他心 里的大事。如今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敏感到这次病情的复杂和危险,他觉得应该谈这件 事了。 关于捐献文学奖金,那是在1980年9月间,爸爸与韦韬商定的。当时有一个设立鲁迅文学 奖金的议案送到爸爸那里征求意见,爸爸由此得到了启发。他对韦韬说:“解放后生活安 定,你妈妈向来节俭,我也不会花钱,稿费一直存在银行里,现在有多少了?”“有二三 十万罢。”“这笔钱我想用来设立一个文学奖。一个单项文学奖的基金,二十五万元够不 够?”韦韬赞成道:“这是件大好事。二十五万元是很可观的数目,作为基金肯定能起 到繁荣创作的作用。”爸爸又和韦韬商量设立什么单项奖。韦韬说:“单项奖有小说、诗 歌、散文、戏剧……你是写小说的,就设立小说奖罢。”爸爸说:“不,这样范围仍太 广,这笔钱一分散就不能起到奖励的作用。这几年,短篇小说有了长足的进展,长篇小说 还不够繁荣,我自己是写长篇小说为主的,就捐款设立个长篇小说奖吧。”显然这件事, 也是他一直牵挂在心上的。 爸爸让韦韬扶他靠在床上,要来纸和笔,艰难地写了起来。但是,爸爸的手已不听指挥,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无法辨认。韦韬说:“爸爸,还是你口述,我替你笔录下来罢。” 于是爸爸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口述了给党中央的一封信: 耀邦同志暨中共中央: 亲爱的同志们,我自知病将不起,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的心向着你们。为了共产主义的理 想我追求和奋斗了一生,我请求中央在我死后,以党员的标准严格审查我一生的所作所 为,功过是非。如蒙追认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这将是我一生的最大荣耀。 接着,爸爸又口述了第二封信: 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 亲爱的同志们,为了繁荣长篇小说的创作,我将我的稿费二十五万元捐献给作协,作为设 立一个长篇小说文艺奖金的基金,以奖励每年最优秀的长篇小说。我自知病将不起,我衷 心地祝愿我国社会主义文学事业繁荣昌盛。 致 最崇高的敬礼! 口述完毕,韦韬把两封信的记录给爸爸念了一遍,爸爸又亲自拿过去看了一遍,然后说: “好罢,就这样罢!是不是还要签上名?”“当然要签名,因为这是我的笔迹。不过你先 不要急,等我誊清一份你再签名。”于是韦韬找出两张道林纸,把两封信分别誊清之后, 再念给爸爸听了一遍。爸爸举起颤巍巍的手,在给党中央的信上签了“沈雁冰”三个字, 在给作家协会的信上签了“茅盾”二字。他嘱咐韦韬加上了写信的日期,然后便偃卧在床 上,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很累,需要休息了。韦韬正想把信收起来,爸爸又睁开眼睛叮瞩 道:“信你先收好,等到将来再送。”韦韬明白,爸爸不愿在身前把信送出去,仍旧是为 了坚持他那个原则——不愿分享共产党的荣誉。接着,爸爸又补充道:“我这是防备万 一,也许我还可能亲自重新写过。” 可是,就在当天夜里,爸爸第一次昏迷,由连续两天的兴奋状态变为抑制状态,昏睡不 醒,手足抽搐。 15日夜间和16日整天,爸爸仍处于抑制状态,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17日,爸爸完全恢复了正常。这一天风和日丽,爸爸的体温已降,精神很好,说话声音清 晰,使我们燃起了新的希望。小曼把爸爸为外文出版社准备出版的四卷本外文版《茅盾选 集》写的序,抄好了念给爸爸听,他没有再修改。这篇《序》就成了爸爸定稿的最后一篇 文章。韦韬拿来刚刚印出的《茅盾散文速写集》给爸爸看,爸爸一面翻看一面问他的著作 “文革”后已经重新出版了多少种?韦韬扳着手指算道:“已经出版的有《子夜》、《 虹》、《腐蚀》、《锻炼》、《林家铺子》、《茅盾短篇小说集》、《茅盾散文速写 集》、《脱险杂记》、《茅盾诗词》、《茅盾近作》、《夜读偶记》、《茅盾评论文 集》、《茅盾论创作》、《茅盾文艺评论集》、《世界文学名著杂谈》;将要出版的有 《虹》、《霜叶红似二月花》、《茅盾中篇小说选》、《茅盾文艺杂论集》、《神话研 究》、《茅盾译文选集》、《我走过的道路》上册和四卷本的外文版《茅盾选集》,一共 有二十多种了。”爸爸惊讶道:“想不到有那么多了!”接着就念了一串他要赠书的人 名,都是他比较熟的文艺界的老朋友,又说:“这一次我就不签名了,可以盖上我常用的 那个图章。” 护士拿来一个小纸盒,说是松井博光先生送来的礼物。松井博光是日本的一位著名的茅盾 研究学者,著有专著《黎明的文学》。1979年他曾来北京访问过爸爸,这次爸爸住院,他 于3月4日由林焕平陪同曾来医院探望。这件礼物是他昨天送来的,听说爸爸在昏睡,就没 有进病房。礼物是一个藤草编的日本民间小工艺品鸽车,附有一封慰问信,说在日本鸽子 象征长寿。爸爸接过去把玩一番,递给小曼,笑吟吟地说:“按中国的习惯,鸽子也是象 征长寿的。”这一天爸爸情绪很好,护士们围在爸爸床前,跟他说说笑笑,他还许诺,等 他病好了,一定要写一条横幅“白衣天使”送给他们。 20日,爸爸又处于兴奋状态,不断地说话,但不连贯。 21日是抑制状态,爸爸安静地睡了一整天。 22日至24日又恢复了正常。我们心中暗自祷告,希望爸爸从此逐日康复。23日下午赵清阁 和阳翰笙夫人唐棣华一同来探视,赵姑姑是得到爸爸病重的消息,专程从上海赶来北京 的。爸爸精神很好,老朋友相见格外高兴,竟打开了话匣子,和赵姑姑大谈四十年代文艺 界的往事,这是爸爸为了写回忆录,在住院前专门写信请赵姑姑帮助回忆的。 这些日子,大夫们针对爸爸的病情制定了治疗方案,用药控制感染,强心,利尿,改善肾 功能,平喘,祛痰,增加营养,帮助消化等。 经过上述种种治疗,感染有所控制,胸水腹水也有所减少,然而却发生了兴奋与昏迷状态 轮番出现的症状。 25日整天,爸爸精神继续委顿,不愿说话,懒于动弹。气喘,咳痰,肚子鼓胀。 晚上九点来钟,爸爸显得略有点烦躁,对医生说:“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我也准备 睡觉了。”便早早休息了。11时,我们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爸爸病情恶化。韦韬立即赶到 医院,见爸爸又陷入昏迷,且呼吸困难,时时憋气。值班女大夫说:10时40分爸爸开始昏 迷,手脚阵阵抽搐,憋气,尤其是血压突然下降,舒张压只有四十毫米,这是过去没有 的。后半夜,主治大夫也来了,对治疗方法作了指示,并且说,必要时可作气管切开手 术。这样时好时坏,一直延续到27日清晨5时许,守护在床边的韦韬忽然觉得爸爸的身体 颤动了一下,接着那响了一夜的痰喘声戛然而止,几秒钟后仍未恢复,急忙俯身察看,发 现爸爸已停止了呼吸。韦韬惊得连忙呼唤大夫,女大夫赶到,立刻挤压爸爸的胸部进行人 工呼吸,同时吩咐护士为爸爸吸痰,说是痰堵塞了气管,一面让人通知主治大夫。忙了一 阵,痰液吸出不少,但呼吸未能恢复。主治大夫赶到,打了强心针,又注射了其他药剂, 并在爸爸胸部进行了电击。然而爸爸仍旧没有反应,睡得那么深沉,四肢却开始发凉。5 时55分,主治大夫合上了爸爸微睁的眼睛,直起身来,向大家宣告:“沈老已经去世!时 间是3月27日5时55分。”亲爱的爸爸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时针指向清晨6时半,韦韬拨通了周扬同志的电话,向他报告了爸爸于今晨去世的噩耗。 半个小时后,周扬赶到了医院,向爸爸的遗体致哀,又询问了逝世的经过。韦韬把爸爸给 党中央的遗书交给了周扬,请他转呈中央。第二天,又把爸爸给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的遗 书,以及捐献的二十五万元存折,交给了作家协会的秘书长。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