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制定中国第一部新闻法的艰辛与厄运（七） 胡绩伟 （作者曾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中国新闻学会会长、《人民日报》总编辑、社长） 新闻出版法送审稿征求意见 　半年以后，新闻出版署于一九八七年七月十日赶着把一份《中华人民共和国新 闻出版法》（送审稿）送到国务院请求审查。国务院法制局把这份稿子送给人大 教科文卫委员会，“请求研究并提出意见”。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张承先希望我 先组织有关人员进行研究。于是我约请了原来新闻法研究室的几位同志进行了讨 论。 看了这个稿子，很使人失望。因为这个《新闻出版法》是在原来《出版法》的基 础上匆忙修改出来的，基本上还是一个《出版法》，只在出版申请审批、对出版 的保护、失实报道的处置等等几处涉及新闻，但是，对于新闻活动的绝大部分内 容都没有包括进去。 如果要称为《新闻出版法》，至少缺少以下几项内容： 　一、新闻、报纸、期刊、新闻工作者、新闻机关的定义； 　二、新闻工作者采访、报道的具体权利和义务，以及对新闻工作者的保护； 　三、公民参与新闻活动的权利与义务； 　四、更正与答辩的具体作法； 　五、新闻管理、监督机构的构成和职责； 　六、对外国驻我国新闻机构的管理； 　七、关于法律责任，这个稿子在三十三条中只对违法行为规定了行政处罚，没 有民事处罚和刑事处罚。 　八、对执法机关有误或渎职应如何处理，没有规定。 　因而，这个法就不能叫《新闻出版法》。 　其次，这个“送审稿”对于立法的目的不鲜明。根据宪法规定，这个法的立法 目的，应该是保障公民言论出版自由的民主权利。当然，对这一权利的保障，是 在限制和惩罚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行为的前提下实现的。因而，虽然应是权利 和义务相结合，保障与限制相结合，但必须明确：是以保障为主，以限制为辅， 不能把立法的目的仅仅理解为限制和管理，把这个法变成管理条例。 　第三，“送审稿”对于公民和出版单位的出版权利到底有哪几条，一条也没有 提出，只说一些笼统地保护之类话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其实，只有规定哪些具 体的权利，就自然是应该依法保护的了。 　第四，“送审稿”违背宪法，只规定：“国家建立报纸、期刊、图书、音像出 版单位，为公民出版、发表作品提供条件。”其中更明确地说：“根据我国社会 主义的性质，不宜由个人和同仁（集体）办报纸、期刊和出版单位。”这里规定 出版仅仅由国家进行，公民个人和同仁都不得从事出版，这就与宪法相抵触。宪 法三十五条明明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 示威的自由。”三十五条还规定：“任何公民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同时 必须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所以，“送审稿”的规定和“说明”中所解 释的，都是违背宪法精神的。如果说不准公民个人和同仁（集体）创办报刊是什 么“根据社会主义性质”，那么，“送审稿”的起草者和定稿者显然就认为我国 宪法不是“根据社会主义性质”的了。“按“送审稿”的规定，把公民的出版自 由仅仅理解为投稿自由和办个体发行的自由，这是违背宪法的。 　这个“送审稿”还有其他很多毛病，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在研究这个稿子以后，我们曾经很慎重地向新闻出版总署提出了三点建议： 　一、建议组成一个有代表性和权威性的起草小组； 　二、对国外的新闻出版法进行系统地研究，虚心学习和吸收国外的先进经验； 　三、对有关新闻法的重要问题，进行深入探讨，还可在报刊上进行公开讨论； 草稿写成以后，应广泛征求意见，不惜进行多次修改。 　国务院法制局把新闻出版署的这个《新闻出版法》送给了五十六个部门、单位 征求意见。法制局综合各方意见，概括为以下几点： 　第一，未体现宪法关于言论出版自由的精神，不利于发扬社会主义民主。民主 同盟中央宣传部认为：这个《送审稿》实际上是对以往图书管理经验的总结，是 管理法、整顿法。当然，出版物需要管理，非法的要取缔，但从积极意义上讲， 《新闻出版法》是繁荣祖国的文化，要给广大人民以言论出版自由，让他们有机 会发表其言论、著述，应当体现党的“双百方针”。不提倡繁荣祖国的学术、文 化，这个法就是本末倒置。 　第二，这个法规定的主体之间的权利与义务的关系不明确。国家计委提出：这 个法涉及四个方面的主体，即：作者、出版单位、印刷单位和发行单位，四方面 的权利、义务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都应得到反映。但这个《送审稿》主要反映了 出版、印刷和发行单位的管理问题，对作者及作者与出版者之间的关系没有相应 的规定。 　第三，优惠政策不具体，出版行业的经济利益得不到保障。民主促进会中央委 员会和民盟中央宣传部都认为：我们目前把出版业与一般工商业同等看待，这是 不妥的。最近报刊发行费猛涨，印刷品邮费也上涨，纸张价格上涨也没有限制， 使出版业感到国家对他们缺乏保障。 　第四，国家计委、经委、教委、科委、体改委和广电部、文化部、人民出版社 都提出应该分别制订《新闻法》和《出版法》。而这个《送审稿》的全部内容， 属于新闻的特定内容很少，几乎全是出版管理方面的规定。关于新闻的采集、编 写、传播，新闻工作者的权利与义务，以及属于新闻传播媒介的通讯社、电台、 电视台、新闻影片等内容，都很难写进出版法中去。 这些意见都说明，新闻出版署拿出来的《新闻出版法》是基本上不能用的。 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对制定新闻法意见的调查和分析 　看了新闻出版署起草的这个初稿，增强了我们坚持起草工作的信心，也更加鼓 舞了我们继续修改完善我们那个初稿的斗志。 　在这中间，新闻出版总署一再向我们索要我们起草的初稿，并很客气地说是 “要学习”、“要参考”，于是我们在一九八八年四月进行第三次大修改以后， 就把这个初稿（实际上是第三稿）送给了新闻出版总署。 　老实说，我们当时真是一片好心，希望他们能起草出一个比较好的草稿。可惜 我们虽是好心，但好心不得好报，他们并不认真学习和参考，因为他们所遵循的 是乔木的指导思想，我们之间，在一些根本问题上走不到一条路上，是分道扬镳 的。 　这年（一九八八年），趁七届人大和政协召开全体会议的机会，我们以新闻研 究所和首都新闻学会的名义，进行了一次正式的答卷调查。从四月到九月，我们 对七届人大的1542名代表和政协472名委员进行了调查和分析。通过这次调查， 既可以看出全国人民对新闻改革和新闻立法是众望所归的举措，同时，也可以看 出新闻法之所以迟迟不能制订出来的深层次的原因。 　被调查的两千名代表和委员中，绝大多数都表示希望尽快进行新闻改革和制订 出新闻法，而且肯定我国的新闻法应当是社会主义新闻自由的保护法，有82.2% 的人大代表认为新闻法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护社会主义的新闻自由，不同意的只 有13.9%。政协委员中有83.3%同意新闻立法的目的是保护新闻自由，不同意的只 有10%，6.8%的人没表态。 　一位一九三六年出生的知识分子女代表提出：“新闻改革首要目标是新闻自由， 形成社会舆论的监督力量，为人民当家作主提供可靠的信息，沟通各阶层群众的 思想和愿望。” 　一位政协委员认为：“没有新闻自由就没有言论自由，没有言论自由就没有思 想自由，没有思想自由就没有人的真正解放，没有人的真正解放就没有生产力发 展和社会的繁荣进步。” 　另一位委员提出：“要把新闻改革提高到：‘开民志、立国本’的高度来看待， 因为没有真正的新闻自由，就没有真正的民主监督，也不可能提高人民的智慧和 水平。” 　在被调查的党员身份的人大代表中，76.9%赞成新闻立法的目的是保护新闻自 由，党员政协委员中赞成的是75.13%；在两千名被调查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中 的中共中央委员表示赞成的占66.7%，民主党派中央负责人中则为99.7%。这说明， 在党员中赞成保护新闻自由也是大多数。 　但是，也不能忽视，不赞成的比例还是很高的。被调查的代表和委员中，党员 人大代表占13.9%，党员政协委员占10%，就是有十分之一的人表示不同意。在高 级职务的党员代表中，不同意的占三分之一。就在主张保护新闻自由的人大代表 中，不赞成民办报纸的也高达40%，在政协委员中，不赞成的占60%。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