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布哈林为斯大林护航提供伪证的历史教训 严秀   布哈林在1926年7月, 为了在同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两派的斗 争中为斯大林护航,他自己起草而由斯大林和他两人共同支使列宁的 妹妹乌里雅诺娃以她的名义于1926年7月26日致联共中央的一封信中, 强调列宁在重病与病危时期只相信斯大林一个人,只见斯大林一个人, 并且在布哈林写的底稿和列宁妹妹的抄稿中,都特别强调列宁是如何 把“最隐秘”的事都只告诉斯大林一人,都只交斯大林一人承办。说 得神秘兮兮的。而这个“最隐秘”的列宁特别任务,说穿了一文不值。 原来列宁因不堪病魔的痛苦,意欲采取安乐死的办法,几次要斯大林 送给他剧毒药。痛苦不堪而又自知不起的列宁提起这个要求也未可厚 非,但这事一到了布哈林笔下就像刘备托孤那么重要,似乎列宁在临 终前已把一切党国大事都已托付给斯大林了。而且还一定要由列宁的 妹妹乌里雅诺娃为此致信中央,以昭其可信程度。这是一件很不光明 的事。留给后人的只有痛苦教训:在党内搞争权斗争,不择手段,制 造伪证,这是一种阴谋手段,不管什么人采用都是决不允许的。布哈 林为斯大林护航曾经采用过这种手段,这是布哈林的一个大污点。我 以为历史无情,对谁也不能例外。   自1923年冬列宁病重时期起,托洛茨基及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 两派,即先后相继展开了对主流派斯大林、布哈林一派的理论和政策 上的斗争,当然,根本上是由谁来控制中央大权的问题。看来,托、 季派在理论斗争上的漏洞较多,例如,一个关于列宁主义的定义,斯 大林的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居高临下的提法,就把其他任何人的定 义都比下去了。   在这场斗争中,斯大林当然是以代表中央的正统派领袖自居的, 不过他主要是组织工作方面的总指挥,理论方面的总司令还是布哈林。 斯大林当时在中央及地方都不是以任何理论家形象在中央重要领导人 中出现的。   早就为联共及全世界熟知(当然指当时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列宁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多,同斯大林关系紧张,并已见诸文字:这种 关系已到了公开决裂的边缘,而主动要这么做的却又是出自列宁本人。 斯大林回答列宁的更强硬的信件档案,现已公布,斯大林此信因列宁 重病当时未给列宁看。如果重病中的列宁看了此信,后果怎样,就很 难设想了。(这事此处不赘)。   大家知道,斯大林于1922年春就任俄共中央书记处总书记。前苏 及后来的俄罗斯已将这段时期的历史档案公开了不少。其中之一就是 上面提到的, 列宁的妹妹玛·依·乌里雅诺娃,于1926年7月26日致 联共中央的一封信。此信的目的是为了“反击”季诺维也夫、加米涅 夫声称列宁在重病期间直至逝世,同斯大林的关系都很紧张,直至书 面提出要与斯大林断绝个人关系等(即中国习称的“绝交”)。这事本 来是真之又真的,列宁为此所作的口授信,已收入现在的列宁全集, 并非季、加二人造谣。这当然是季、加二人手中的一件有力武器。但 由斯、 布二人要乌里雅诺娃于1926年7月26日抄写的上述“证明信” 中却有这么一段不实的内容,好像列宁在整个中央只相信斯大林一个 人, 只看中斯大林一个人, “弗·伊·非常器重斯大林 (引者按: “弗·伊·” 即列宁) 。 例如,弗·伊·1922年春天第一次中风和 1922年12月第二次中风时, 都曾把斯大林叫到身边, 把一切最隐秘 (引者按:请注意“最隐秘”三字)的事委托给他,……总的说来,在 整个患病期间只要他(指列宁——引者)有可能和同志们交谈,最常叫 到他这里来的就是斯大林同志,而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根本就没 有叫过除斯大林以外的任何一位中央委员。”   但是,布哈林和列宁的妹妹乌里雅诺娃都是为了政治斗争,为了 无条件帮助斯大林走出困境而说了谎。下面两点便是明证。   第一点,这段话的版权应属于布哈林,而不是列宁的妹妹,因为 这段话是布哈林起草的。发表这次事件有关档案的《苏共中央通讯》 1989年第12期在列宁妹妹致苏共中央信件原文的编者注中,说明了列 宁妹妹的这封证明信原来是布哈林捉刀的:“布哈林曾参与起草玛· 伊·乌里雅诺娃给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联席全会的信,关于 这一点,保存在苏共中央档案馆中的由布哈林亲笔写在俄共(布)中央 委员会的公文纸上的一封便函可以证明,便函内容如下:“……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特别器重斯大林,以至弗·伊·在第一次中风和 第二次中风时都曾把一些最隐秘(请注意:又是“最隐秘”!——引 者) 的事托付给斯大林,并且一再强调,他就想找斯大林。弗·伊 ·在病危期间根本就没有找过一位中央委员,也不想见任何人,只找 过斯大林。因此,所谓列宁同斯大林的关系不如同其他人的关系的无 稽之谈与事实恰恰相反。”这是布哈林为斯大林卖死力的一项铁证。   可以看出,以乌里雅诺娃名义送出的给党中央的信实为布哈林的 手笔。列宁妹妹在下述档案中说明此项信件是斯大林、布哈林要她写 的。 因此,1926年7月26日这封致联共中央的信,并不能代表她的真 实看法。但是,乌里雅诺娃还有另一件回忆则不同。现在公布的另 一件档案,是乌里雅诺娃的遗物(她在布哈林被杀后不久也死去了), 名《玛·伊·乌里雅诺娃谈列宁同斯大林的关系》,此档案缺乏日期, 是对别人的一件谈话。 但这谈话并未完成, 因为档案的最后一句是 “不过这一点下次再谈”。在这次谈话中,乌里雅诺娃说:“我在致 中央全会的声明中说,弗·伊·器重斯大林,这当然没错。斯大林是 个了不起的工作人员,是个出色的组织者。我在这份声明中并未说出 弗·伊·同斯大林的关系的全部真相,这也是毫无疑义的。声明是应 布哈林和斯大林的请求写的,其中谈了伊里奇同斯大林的关系,目的 是为斯大林说几句话,觉得他受反对派的攻击。”须知那时列宁也已 经被神化了,于是,托、季等人便利用此点:列宁那么厌恶的人还有 好的么? 但是,上引列宁妹妹乌里雅诺娃的这篇未完成的回忆遗稿档 案,明显地首先是对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等即斯大林、布哈林的敌 人更为不利,因为讲了列宁对托、季等人很不满的话,并且说出了别 人未必知道的说托洛茨基曾在一个会议上骂列宁为“无赖”。因此, 也就很难说它是伪造的了。   那么,照布哈林的底稿及乌里雅诺娃照抄的致中央信看来,布哈 林本人到哪里去了呢?不见了!   布哈林这位出色政治家当时是联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虽名为 候补,但他的声望、重要性其实都在或远在七个政治局委员中的李可 夫、托姆斯基两个委员之上,他同列宁的关系之密切更远在党内其他 任何人之上。但是,按照布哈林的指示而由列宁妹妹乌里雅诺娃1926 年7月26日写给联共中央信们·中, 布哈林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 这完全违反史实,布哈林自己斟出的这杯苦酒,到他临刑前拼命出来 更正时已经迟了,而不得不自己一口喝下去。实际情况是,列宁重 病时布哈林就陪侍列宁住在莫斯科郊区列宁居住的一别墅中,而且是 列宁停止呼吸时唯一在场的联共中央大员。这也证明列宁夫人克鲁普 斯卡亚、列宁妹妹乌里雅诺娃在列宁病笃时并未要求其他政治局委员 到场。作为主管中央日常事务的总书记斯大林并未安排其他政治局委 员临场守候,他本人也根本未在场。布哈林在列宁逝世后不久即正式 递补上列宁的遗缺,而成为联共中央七个正式政治局委员之—,这 个职位的荣誉性恐怕比政治性还要引人注目。而至今到处可见的列宁 追悼仪式上,抬列宁遗体八人中,第一排的两个人就是布哈林与加里 宁。(此照在苏绝对禁用多年) (列宁逝世后的联共的七人政治局,是 其中的一人即斯大林把另外的六个政治局委员全都以外国间谍罪名杀 光了——其中的托姆斯基是在被捕前自杀的。)   就在上述《玛·伊·乌里雅诺娃谈〈列宁同斯大林的关系〉》这 件新公开的档案中, 乌里雅诺娃证明,列宁病重,即1922年5月列宁 第二次请求斯大林送给他毒药时, 她说道:“弗·伊·在1922年5月 即第一次中风后,又向斯大林提出厂这个请求。弗·伊·当时认定, 他的一切都完了,便要求把斯大林叫到身边呆一会儿。这个请求很坚 决,大家都不敢拒绝 (引者按:看了这些神秘的措词,读者就会知道 这一定是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斯大林在弗·伊·那里呆了不到5分 钟。斯大林从伊里奇那里出来后对我和布哈林说 (引者按:看来,此 时克鲁普斯卡亚可能因故不在场,而布哈林则原本在场的) ,弗·伊 ·求他去弄毒药,说是已经到了履行以前所许诺言的时候。斯大林答 应了 (引者按:斯大林为了避免同重病人争论,当然只有假装答应一 法)。斯大林同弗·伊·吻别后就出来了。但是后来我们商量后决定, 应当让弗·伊·振作起来,于是斯大林又回到弗·伊·身边。他告诉 弗·伊·,他同医生交换了意见,确信并非一切都完了,所以还没有 到满足其请求的时候。”(原件见《斯大林研究》中文本第1辑第5页)   这就什么都清楚了:所谓一再强调的“最隐秘”的特大任务是什 么呢?就是列宁私人请求斯大林给他剧毒药以求速死!   从上述这段话看来,斯大林这次是应列宁之请而去的;其次,请 斯去的目的仅仅是要他履行斯过去的“诺言”,根据列宁之请给列宁 以毒药。   所以,布哈林1926年自己亲笔留下的,并指示列宁妹妹乌里雅诺 娃致函联共中央的信中,所谓列宁病重时,没有见过斯大林以外的任 何一个联共中央委员,完全是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而公开说谎,实 在太不应该了。研究如何应付列宁的毒药要求时,是布哈林与斯大林、 列宁妹妹三人共同研究的,除斯、布外,再没有第三个中央委员在场 了,这是事实。这反过来也完全可以证明,布哈林原本就在列宁身边。   等到1937年斯大林要杀布哈林时,他才不得不反复声称,列宁停 止呼吸时, 中央只有他一个人在场。 1937年联共中央2-3月全会时 (纯为最后解决布哈林问题及开展大镇压运动) ,布哈林1937年2月20 日在致联共中央政治局的信中说:“我再次以在我守护下死去的伊里 奇的最后一息,……以我最神圣的一切向你们发誓:所有这些恐怖活 动、暗害行为、与托洛茨基分子的联盟等等——都是对我最卑鄙的诽 谤。”(《斯研》第3辑第63页)   在同上会议1937年2月23日晚, 布哈林在发言中又说:“第三, (大家) 所谓(我)打着列宁的旗号和奥尔忠尼启则的旗号‘投机’(的 问题) 。列宁逝世时我确实在场,看着他停止了呼吸,我无限地热爱 列宁,这同‘投机’有什么关系?”(《斯研》第4辑83—84页)从布哈 林的辩白中可以看出,有人在斗争会上骂布哈林打着奥尔忠尼启则的 “旗号”如何如何。这真是大笑话,有如中国红卫兵斗争革命老前辈 时讲的话一样可笑。奥尔忠尼启则在联共中央地位怎么能同布哈林相 比呢? 这不等于说一个军长一定要打着某个团长、旅长的“旗号”来 提高自己的地位吗? 这种斗争会之胡闹,于此也可见其一斑。这次斗 争布哈林的1937年2-3月联共中央全会上,有二三十人经常插话批斗 布哈林,这些打手,除莫洛托夫等数人活了下来外,其余积极斗布的 中央委员,也相继全被消灭了。内务部长叶若夫,既做反布主题报告, 又作长篇补充发言,其中叶若夫驳斥布哈林,硬说列宁逝世时,布哈 林根本不在场,是布哈林伪造的谎言 (在场人其实都知道或听说过布 哈林是中央唯一在场的人) 。布哈林极力声辩,说列宁逝世时,只有 列宁妻、 妹、 一医生及布哈林四人在场,并说当时他就住在哥尔克 (莫斯科郊区村名, 列宁住在一家前庄园主或官吏的住宅中养病,笔 者有幸1956年曾去瞻仰过) ,还要请克鲁普斯卡亚当场作证。克未作 声,因为叶若夫的报告是代表中央,代表斯大林的,如果布哈林是当 众说谎,那么列宁夫人克鲁普斯卡亚必然会立即予以驳斥的。克不表 态,即是默认了布哈林的说法。可惜克鲁普斯卡亚在这样的关头太软 弱了,向斯大林低了头。布哈林曾多次请她作证,她都未表态。其实, 如果她当场起来证实了此事,难道斯大林能当场就逮捕她么? 即使逮 捕了,斯大林又能把她怎么样,她在历史上的贡献将是多么巨大! 所 以我们千万不要以为苏联的老革命家就一定比中国的老革命家伟大。 张闻天在面对逮捕时,他一字不让地坚持史实,说是他代表中央答复 刘少奇,同意北平六十一个狱中老革命家办理出狱手续的,在刀锯鼎 釜面前,承担一切责任;钱瑛老大姐在“永远开除”刘少奇出党的 会议上借故坚不举手。这两个老前辈就是要流芳千古! 历史的榜样已 经有了,这是中国值得骄傲的地方。   此外,在苏共中央1937年2-3月全会中,还指定了一个以米高扬 为首的、专门讨论布哈林问题的三十人委员会。后来斯大林又提出增 加二人,一是红军总政主任加马尔尼克上将,一是部长会议 (当时叫 “人委”) 副主席梅日劳克。这二人在这个委员会上也是斗争布哈林 的干将。不久,这位上将在被捕前自杀,后者被秘密处决 (莫洛托夫 在政府的四个副手全被处决了) 。布哈林在这个委员会上,又声辩列 宁逝世时中央只有他一人在场送终, 又要求克鲁普斯卡亚为他作证 (斯大林把列宁夫人列入这个委员会中,也似乎太过分了一点),克也 未表态。当然,在这种场合下不起来反驳就等于默认,这是谁都懂得 的。其他人也不敢强要列宁夫人表态,此中奥妙,也是尽人皆知。列 宁夫人如出面证明确有此事,那么叶若夫代表中央、代表斯大林作的 报告的堤坝就决口了。因为谁也不敢肯定列宁夫人不会起来证实此事, 所以,大家就不敢追问列宁夫人了。   可见,布哈林为了替斯大林保驾护航,竟至到了扯谎的程度,到 了操纵列宁妹妹乌里雅诺娃对斯大林写假颂词的程度,硬说列宁在病 重病危时期只要见斯大林一人,而把他布哈林自己也隐瞒下来了,这 在政治道德上不能不令人遗憾。这真是:书生遇到谋略家,丢了脑袋 也有本人制造的一部分因素在内。   其实,这时期在联共中央内部并非秘密:列宁同斯大林在公私两 方面的关系都非常紧张。在私的方面,提出了可能要同斯大林断交, 在公的方面则在三个大问题上与斯大林尖锐对立。一个是,斯大林、 奥尔忠尼启则、捷尔任斯基等主张外高加索的格鲁吉亚地区只能以地 方行政单位的资格参加外高加索共和国后再参加俄联邦社会主义共和 国;列宁则坚主应满足格鲁吉亚的要求,即格鲁吉亚应以共和国身份 直接参加苏联。第二个是,正在筹备中的国家,斯大林主张叫俄罗斯 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境内的国家加人的就是这个俄罗斯联邦;列宁 坚决反对如此,他主张叫“苏联”而不冠以俄罗斯名称,而且俄罗斯 也不过是加入其中的一员罢了。结果,名义上当然是列宁胜利了,实 际上则是斯大林彻底胜利了。第三,是对外贸易垄断制。列宁不主张 有任何放松,托洛茨基也然。而斯大林、布哈林等均主张适当放松。 当然,这个问题究竟谁对,今日似尚无结论,未必就是列宁、托洛茨 基全对,其他人则全错。但列宁在这些问题上,甚至同托洛茨基秘密 联系,要托支持他,因为他知道斯大林力量大,怕大家跟斯大林走。 所以,在列宁逝世前的两年多中,他倒是同斯大林的斗争最激烈。即 以被称为列宁最重要的一篇遗嘱性文章《论合作制》而论,实际上也 是预先批评了斯大林1929年起的全盘集体化运动。   布哈林为了同政敌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两派斗争, 不惜制造谎言吹嘘斯大林是列宁唯一相信、厚爱的人,而把自己也一 笔勾销了,匠心苦费,手段极不正派。前车之鉴,万万不可效法。任 何想改变历史真实面貌的人,其结果只是在为自己提早修造坟墓…… 不过,像布哈林这些无数的布尔什维克元老们,是连骨灰与坟墓都没 有的,他们都成了俄罗斯无边旷野上永远不会消失的冤魂。布哈林换 得的是什么呢? 是“布哈林右派-托洛茨基派帝国主义间谍匪帮”的 头衔, 而且自1938年2月处决布哈林等后,斯大林就一直是把布哈林 置于托洛茨基之上的、更为特别可恨的“匪帮”!   为制造个人崇拜而竭尽股肱之力的人,真是不可不把布哈林引为 戒鉴啊!   二千年十一月。 (《随笔》2001.3)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