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敦煌遗书是怎样流失海外的 倪怡中   1900年,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发现,震动了国内外学术界, 它为世界提供了一门新的学科——敦煌学。藏经洞发现的5万多卷敦 煌遗书,实际上是一座中世纪文库,胡适曾称它为“和尚图书馆”。 近百年来,各国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敦煌遗书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学者 们发现敦煌遗书不仅对中国史的研究,而且对世界文化史的研究都起 到或将要起到重大的推动作用。许多历史上的重大疑难问题可以在敦 煌遗书的研究中获得新的启示。因此,研究成果大批涌现,在国际学 术界形成了所谓“敦煌热”。但是,现在你若想看看藏经洞发现的敦 煌遗书,那么你必须跑遍全球。由于西方盗宝者的劫掠,使这些文献 分散在十几个国家、30多个博物馆中,现藏我国北京图书馆的敦煌 遗书不过是被劫后剩余的残卷。敦煌遗书中的精品流散海外,它给中 华民族文化财富上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一   据著名书画家、鉴赏家谢稚柳记叙:清光绪年间,敦煌寺院,王 道士雇了一人在莫高窟七佛殿替他抄经。抄经人把点旱烟的芨芨草似 芦苇插进墙壁的裂缝里,发现壁内深不可止,用旱烟杆敲壁,似有空 声。王道士用镢头刨开墙壁,发现有一小门,又刨开泥封的门,是一 间复室,约丈余见方,内堆积有许多白布包裹,每一包都包着经卷, 整整齐齐,白布包下铺着经幡、绣像等等。这就是后来举世闻名的敦 煌莫高窟藏经洞。   王道士愚昧,不懂这些文物的价值。他拿了些经卷、画像送给敦 煌县知事汪宗瀚。汪是识货的,但他仅仅把这些东西当做鉴赏的古董、 官场结交的礼品。1902年,甘肃学政叶昌炽从汪那里看到几卷古 书,几幡画像,叶昌炽知道这批文物的价值,就建议当时的藩台衙门 把这些文物运到省城保管。藩台衙门算了算,把这些古物从敦煌装车 运到省城,至少得花费几千两银子,太不值得,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但公事总得敷衍一下,于是藩台衙门给敦煌县衙下了一道公文“经卷 佛像,妥为封存”。县衙接到公文,又下了一道公文给王道士,责成 王道士“妥为封存”。历史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一大批稀世瑰宝的 命运掌握在王道士手中,而堂堂满清政府的各级官吏却对此无动于衷。   王道士当然不会“妥为封存”,他带了一箱经卷到酒泉,呈送给 安肃道道台满人廷栋。但廷栋不识货,以为这些缮本经卷的书法还不 如他的好,只是拿了随便送人。恰巧,嘉峪关税务司有个比利时人任 满回国,向廷栋辞行,廷栋送他几本缮本书,还告诉他是敦煌石窟发 现的古书。比利时人路过新疆时,又把这些古书分赠给新疆的长康将 军和道台。敦煌藏经洞遗书的发现就这样传播开了。    二   自1840年鸦片战争英帝国主义者用大炮轰开了中国大门之后, 西方的所谓学者、传教士、考古学家、探险家纷纷深入到中国腹地, 打着传教布道、测绘地图、勘察地质、调查民俗、研究方言等等幌子, 肆无忌惮地无孔不入,疯狂掠夺我国大量的珍贵文物。敦煌莫高窟藏 经洞在劫难逃。   我国著名学者郑振铎1956年访问苏联时,在列宁格勒参观了 冬宫博物馆,并到东方研究所阅其所发现敦煌卷子多至万卷,甚为兴奋。 这上万卷的汉文古抄本,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他“已经发现了两卷 ‘维摩诘变文’,又看到了‘刘知远诸宫调’……,皆是早欲见之, 今始偿愿者……”郑在给朋友的信中说:“今天上午,续看敦煌卷子。 共看了二三百卷。都是他们事先挑选出来的;未被挑选的,不知还有 什么‘宝物’在内。就这几百卷东西内,已有不少十分惊人的……。” 列宁格勒东方研究所收藏着约12000件敦煌藏经洞遗书,是19 05年10月俄国人奥布鲁切夫和1914年奥登堡从敦煌窃去的。 奥布鲁切夫在敦煌如何窃走经卷的,如今已无人知道,其实他是第一 个到达藏经洞的西方盗宝者,早于英国的斯坦因二年。当后来另一个 俄国人奥登堡到达敦煌时,藏经洞内遗书已所剩无几,奥登堡在向王 道士收买的同时,还到附近居民人家搜购,得到不少精品。具体情况, 奥登堡在他的旅行手记中作了记录。这份记录现藏原苏联科学院档案 馆。倘能公诸于世,或许能告诉人们他和他的同胞在敦煌窃取遗书的 情形。    三   1879年,匈牙利地质调查所所长洛克济和斯希尼到我国西北 甘肃一带调查地理。洛克济到了敦煌,莫高窟无与伦比的精美壁画和 塑像使他叹为观止。莫高窟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乃至事隔20 多年后,在1902年德国汉堡召开的国际东方学者会议上,他做的 关于敦煌佛教艺术的报告,对莫高窟的壁画、雕塑的精致、美丽的价 值推崇备至。他的“热烈的叙述”使得在座的一人垂涎三尺,心驰神 往。此人就是斯坦因,也是个匈牙利人,但却在英国殖民地印度政府 的西北边地担任总视学,后来又转入印度的考古学调查所。他在做了 充分的准备后,两次到了我国新疆,当他从比利时人那里知道敦煌发 现遗书,便迫不及待地在1907年5月赶到敦煌。   斯坦因是著名的梵文学者,虽然看不懂汉文,但他雇了翻译湘阴 人蒋资生。斯坦因在他的《西域考古记》里说:“从王道士所掌微暗 的油灯光中,我的眼前忽然为之开朗。经卷紧紧地一层层地乱堆在地 上,高达10英尺左右。据后来的测度,将近有500立方英尺。小 室约有9英尺见方……”除了缮本卷子之外,还有“用无色坚韧的画 布作包袱的一个大包裹,打开之后,全是古画”、“颜色调和,鲜艳 如新”。他不露声色地暗暗观察王道士,他看到王道士对这些宝贵的 经卷和艺术品毫不在乎,很为“惊异轻松”,他想“到了这一步,热 烈的心情最好不要表露太过”,果然,“这种节制立刻收了效”, “道士对于遗物的漠视因此似乎更为坚定一点”。   斯坦因窃走的遗书共一万余卷,还窃走了许多绘画、刺绣、绢画, 其中有长及丈余、宽到五六尺的唐绣观音像,有木版雕刻印刷的金刚 经,经卷上有精致的佛像,这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印刷品,最早的版 画艺术杰作。斯坦因付给王道士的代价是14块马蹄银。这14块马 蹄究竟是多少两银子呢?据《丝绸路上的外国魔鬼》上说约合720 两,十六进位制。16个月后,这批中华民族的国宝被陈列在伦敦的不列 颠博物馆。    四   接踵而来的是法国汉学家伯希和。他当时率领一支探险队在我国 新疆进行考古发掘,当他看到长庚将军送给他的一卷佛经是唐代写本 后,便迫不及待地问明来源,于1908年3月赶抵敦煌。伯希和是 学识渊博的汉学家,他凭着深厚的汉学功底和丰富的考古知识,把藏 经洞中所有的遗书通检一遍。他自己说:“洞中卷本未经余目而弃置 者,余敢说绝其无有。”有一张伯希和盗窃藏经洞遗书的自拍照:他 蹲在洞窟里,面对堆积如山的经卷,正在蜡烛下一件件、一页页地翻 检……他在藏经洞里待了3周,“不单接触了每一份文稿,而且还翻 阅了每一张纸片”。他纯熟的汉语基础和中国历史知识,使他选走藏 经洞里的全部精华。所以,他盗走的经卷是最有价值的。比如有关道 教经典的卷子几乎全被伯希和盗走了,大约有六七十件全部收藏在巴 黎。敦煌遗书最大的价值是保存了许多古代学说,保存了古注。比如 《论语》,现在读的只有一种本子,即何晏注的本子。藏经洞发现了 皇侃注的本子,收录了两汉和魏晋之间所有人讲《论语》的要点,都 被伯希和盗走了。伯希和自己也曾自诩说,他拿去的卷子在敦煌卷子 里几乎都是最有价值的。他把斯坦因依靠翻译而忽略的更珍贵的经卷 和语言学、考古学上极有价值的6000多卷写本和一些画卷,装满 10辆大车,运往巴黎。    五   继奥布鲁切夫、斯坦因、伯希和之后,1911年10月,日本 大谷光瑞率领的探险队也到过敦煌,成员中有桔瑞超和野村荣三郎, 他们从王道士手中骗到500多卷经卷和两尊精美的塑像。   1909年5月,伯希和再度来华,他为了向中国学者炫耀自己 取得的辉煌成果,将随身带来的敦煌遗书在北京六国饭店展出。中国 学者罗振玉、董康、蒋斧等人闻讯,拜访了伯希和,伯希和向他们通 报了敦煌藏经洞的情况。据罗振玉记载:“博士指伯希和为言石室尚 有卷轴八千轴,但以佛经为多,异日恐他人尽取无遗,盍早日购致京 师。”《集蓼编》中国学者这才看到几卷敦煌遗书,“摩挲赞叹,扼 腕不已”。当时的《顺天时报》、天津《大公报》也以“石室藏书出 现”为题进行报道,敦煌发现“藏经洞”的消息这才传遍京城内外。 清政府到这时才如梦初醒。   1909年8月22日,在敦煌藏经洞被发现的第9个年头后, 清政府学部教育部才发出电令,并拨经费6000两白银,令搜买敦 煌遗书,敦煌县存档的第47号《移文》中记载:“奉学部搜买,敝 县会同学厅传及绅民,尽其洞中所存者一律搜买,护解省垣……搜买 千佛洞前代写本经卷解省,领价改修文庙。”1910年三四月间, 敦煌县将第一批敦煌遗书6004卷装车启运。这批劫后的遗书自敦 煌运至北京途中,因偷盗而散失无数。当运送遗书的大车抵达北京时, 新疆巡抚何彦升字秋辇之子何震彝字畅威竟将大车接到自己家中,约 其岳父李盛铎字本斋和刘廷琛、方尔谦等人,挑选遗书,取其精好者 藏匿下来,而将较长的经卷,一拆为二三充不足之数。根据李氏及家 人以后出售的卷子目录,看出李盛铎当时攫取四五百卷,何震彝藏掖 得更多,因他死得早,又将经卷大都作为礼物馈赠了亲友,所以何氏 究竟拿走多少至今是个未知数。现藏东京的一部分卷子,现藏台湾中 央图书馆的150余卷经卷,就是何、李当年私下藏掖下来的。对于 这种明火执仗的偷窃行为,学部侍郎宝熙上章参奏。因武昌起义爆发, 清政府土崩瓦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总之,这批敦煌遗书在1910年入藏京师图书馆时,卷数比敦 煌起运时还多,变成8697卷。1929年,京师图书馆将卷移交 北平图书馆时,则成了9871卷。如果以卷数而言,现在的北京图 书馆所藏敦煌遗书已近万卷,成为世界上著名的收藏敦煌遗书的三大 图书馆之一了。    六   自1900年在敦煌藏经洞发现经卷之后,1944年,常书鸿 先生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以外的地方又发现了经卷残片。1944年 8月30日,他们在莫高窟中寺后面的一座小庙移动三尊清末价值不 高的塑像时,由于塑像里面的木棒埋在土台基座下很深,所以无法移 走。因此只好毁掉塑像,拆毁后发现,塑像里包裹木棒的材料既不是 草,也不是芦苇,而是写有经卷的残片。常书鸿和考古学家夏鼐、敦 煌学专家向达等人一起进行鉴定,共发现经文66件,残片32片。 这是继藏经洞发现以来的又一次重大发现。拆毁的三座塑像,在19 00年藏经洞发现之前就已存在了,可见这些写经不是藏经洞里的经 卷。从纸质和字体上看,是六朝的遗品。这说明在莫高窟藏经洞之外, 也有发现写经的可能。敦煌莫高窟今后一定会发现新的藏经洞,而且 是不容置疑的。   (摘自《炎黄春秋》1998年第11期。)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