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天文算学馆的存与废 南方周末2004-02-05 　　□罗峰（上海） 　　第二次鸦片战争以来，古老的中国被纳入近代世界体系内，中外交往日益增 多，培养通晓外国语言文字的外交人才乃是势所必然。亲历和议的恭亲王奕讠斤、 桂良和文祥对此更是有切身的体会，所以他们在处理善后的《统筹全局章程》中 专列一条讨论此事。次年，也就是1862年，以培养翻译人才为目的的京师同文馆 正式成立。初期的京师同文馆是一个单纯的传授英法俄三国语言的学校。随着形 势的发展，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人在经办洋务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要 “师夷长技”，制造枪炮轮船，必须懂得制造原理，学习西方自然科学和技术理 论的问题也就提上了日程。信息不断地反馈到朝廷，奕讠斤等洋务派领袖反复商 讨，上奏决定在同文馆里增设天文算学馆。 　　这一时期，朝廷里基本上是洋务派掌握实权。洋务派的大本营，即是总理衙 门，以奕讠斤领衔，还有桂良、文祥、李鸿章等一批洋务大臣，恭亲王奕讠斤因 排行老六、思想开明而被守旧派攻击为“鬼子六”。总理衙门在时人心中是一个 极不光彩的衙门。京师人闲谈，说：“方今有帝师、王佐、鬼使、神差四要地。” 帝师，指宏德殿，同治皇帝的四位老师所在；王佐，指军机处，恭亲王奕讠斤领 班；神差，指神机营。总理衙门被称为“鬼使”，显然是由于它主持外交事务和 自强事务，得与外国人打交道，而且还设立了同文馆这样一个拜洋鬼子为师的学 校。这样的称呼，反映出士大夫对这个机构的鄙视与不满。 　　1866年12月，奕讠斤代表总理衙门正式上奏，请于同文馆中增设天文算学馆， 为国家培养专门人才，他强调科学是西方技术的基础，基础知识对中国实现自强 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而中国人 的聪明才智不在西人之下，倘若也能掌握这些科学技术之法，则 “中国自强之 道在此矣”。 　　次年1月，奕讠斤再次上奏，进一步陈述增设天文算学馆的理由，并预设了 各种可能出现的反对意见而一一加以辩驳，还建议将招考范围扩大到翰林院编修、 检讨、庶吉士及进士出身之五品以下京外各官。奕讠斤又奏请以“老成持重，品 学兼优，足为士林矜式”的徐继为总管同文馆事务大臣，为的是消除“专以洋 人为师，俾修弟子之礼”的普遍疑虑。虽然这些奏疏都被御准了，然而各方面的 舆论却不依从，日益加剧的不满情绪终于爆发了。 　　1867年3月，山东道监察御史张盛藻，正式上奏反对天文算学馆的设立，揭 开了一场大争论的序幕，他申述了士人的见解：科考当以文学为基础，而不当以 技术科目为基础；正途科甲官员当以尧、舜、孔、孟之道为教，不能让他们学习 天文算学，否则会把“读孔孟之书、学尧舜之道”的正途人员引入歧途；算学无 非机巧之事，形下之器不可与形上之道相提并论。其实他的上奏除了陈词滥调之 外，并无新意，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社会反响：“都下一时传诵，以为至论…… 竟无一人肯入馆者。”面对舆论的力量，即使圣上的权威都显得无足轻重。 　　3月，顽固派首领、内阁大学士、帝师之一的倭仁亲自上阵，发动了大规模 的进攻，他与奕讠斤等针锋相对地进行了两个回合的论战。他上了一个简短的、 但是斩钉截铁的奏折，倡言“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 艺”。他说： “天下之大，不患无才……何必师事夷人？”学习西学科技，在 他看来有极其可怕的亡国灭种的后果与危险，“聪明俊秀”的士人不学正途， “变而从夷，正气为之不申，邪氛因而弥炽，数年以后，不尽驱中国之众咸归于 夷不止”。 　　倭仁是著名的理学大师、“道光以来一儒宗”，极受西太后的重视，他的进 攻奏折产生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引起激烈的争论。不仅军机大臣、王公贵族、 理学名士多站在他这边，而且京师街头有关同文馆的谣言甚多。由此看来，学习 西方科技知识在当时不仅是没有社会认同的基础，而且将科技意识形态化，这注 定了其不祥的命运。 　　辩论的结果，朝廷谕令倭仁在总理衙门行走，这在保守派看来，使倭仁以宰 相帝师之尊兼任此职，是故意地“困之”、“辱之”，显然倭仁所不可能接受的。 于是，他一再疏辞，但都得不到批准。到这时双方争论已到了白热化程度，据一 直关注事态发展并间有所参与的另一帝师翁同龢的观察，当时的情形是“朝堂水 火，专以口舌相争，非细故也”。倭仁在失势的情况下，只得采取回避态度，回 避的最好借口就是“托病”，可是他用不着“托病”，因为几经折腾他真的病倒 了。 　　倭仁坚持不去总理衙门上班，朝廷也无可奈何，他“请开缺”一个月以安心 调理。倭仁与奕讠斤等人正面冲突就此平息。 　　然而，随后争论还在继续进行。当年，有些地区发生旱灾，根据传统的政治 理论，“天道与人心相通”，自然灾害被认为是政策失当的结果，皇帝有责任去 纠正过失，以便恢复天和。顽固派抓住这个借口，声言总理衙门的所为扰乱了天 和，以致引起灾异。候补直隶知州杨廷熙更是借此要求同文馆关门以祈雨。1867 年6 月，他以“久旱不雨”、“灾异”非常的“天象之变”为由，上奏要求撤销 同文馆。他列举了同文馆的“十大罪状”。杨廷熙一时名声大噪，“中外竞传诵 其文”。朝廷怀疑他的折子是“倭仁授意”，要求倭仁病休期满后去就任。不久 倭仁又以病没有痊愈而请开缺调理，朝廷顺势开去了他的大部分差使。历时半年 之久的是否增设天文算学馆之争就此结束。 (XYS2004022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