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小姐就是小祖母及其他 周振鹤 小姐就是小祖母   现在是“小姐”的天下,无论到哪里办事购物,只要是女性,你 称她为小姐总是对的。那么刨根问底,这“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说穿了不稀奇,小姐即小祖母,小奶奶是也。中国人以老为尊,故以 老人之称呼加于小孩或年轻人身上,就是尊贵他们的意思,譬如常言 的“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就是。再如对年轻小媳妇称少奶 奶也是同样道理(再进一步就简称为奶奶,如琏二奶奶王熙凤)。姐 就是女祖(黄帝的太太叫做嫘祖,大概本来也是嫘姐),祖当然尊贵, 小祖一体同尊,于是对娇滴滴的女孩子自然要叫声小姐了。问题是现 在的人越来越小,本来“女孩子”一词是八九岁、十几岁小姑娘的专 利,现在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也成了女孩子(国外也如此,boy和girl越 用年纪越大,而boyfriend与girlfriend几乎不受年龄限制),“小姐” 自然也水涨船高,不拘老少了。顺便说说,既然小姐是小祖母,那么 少爷是小祖父也就不言自明了。    媳妇是谁的老婆?   对北方人来说,媳妇是指自己老婆,儿子的老婆要叫儿媳妇。但 在南方,讲媳妇总是指儿媳妇,没有人认为是指自己老婆的。到底谁 对?从本来的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南方人对。媳妇乃息之妇,息即子。 《战国策》中触龙说:“老臣贱息舒祺,最少。”如果拿来称女儿, 则后加一“女”字。《汉书·高帝纪》载吕后父亲对刘邦说:“臣有 息女,愿为箕帚妇。”称子为息直到南朝犹很普遍。《南史·循吏传》 就载有杜骥称自己第四个儿子为第四息。息后来又衍为子息、息子, 唐朝人就称儿子为息子,日本人则至今犹称之(其实吴方言也有“息 子”、“息孙”的说法,只是说者自己不觉得。客家话也有“息子” 一语)。所以说,媳妇应该是指儿子的老婆。不过,南方人其实还有 个误会。无论是吴方言还是闽方言,人们以为自己在说“媳妇”的时 候,其实说的都是“新妇”二字。上海人发音为xīnfù而厦门人 则念作xīnbu。唐朝人言娶妻曰娶新妇,尝见唐墓志铭有曰: “长琼(人名)娶新妇琅耶王氏。”而以新妇名山在南方所在多有, 浙江舟山群岛有新妇山,桐庐县也有新妇山。现在我们称结婚的一对 新人叫新郎、新娘,但日本人称之为新郎、新妇,用的就是唐代的旧 义。当然,还在唐朝以前许久,新媳妇就被称为新妇了。东汉《古诗 为焦仲卿妻作》就有“新妇初来时,小姑如我长”之句。唐人称儿媳 妇亦作新妇,曾见中和十二年有一方墓志,言墓主某张氏有子四人、 新妇二人,说明其人死时尚有二子未曾娶妻。    男士女士   “男士”是一个不通的词,是同义反复。《郑诗》有云:“溱与 洧方灌灌兮,士与女方秉菅兮。”又云:“恂盱且乐,惟士与女,伊 其相谑。”翻译成现代话就是:溱水与洧水欢快地流淌着,在水边游 玩的小伙子与大姑娘们,手执芳草互相馈赠,调笑戏谑,真是快活啊。 在这里,“士与女”就是今天的男与女,士专指男人。到了20世纪初, 女权地位提高,取消了男人的这个专利,所以有“女士”一语的出现。 近一二十年以来,为了与“女士”相区别,又从市井间产生“男士” 这个词。士已经是男人,再加上“男”字,成了什么了?但现在又有 谁认为它不通?这就是语言,只要约定俗成就是真理,甚至只要大多 数人都使用了,不正确也就成正确了。这与数理化的定理概念是不一 样的。不但中国如此,外国也一样。应该说I didn't do anything才 合语法,但实际上常用双重否定:I didn't do nothing.这似乎有点 经济学上劣币驱逐良币的味道。 博士=把式?   有不少词原是汉语词,外借为少数民族语或外国语,而后又回到 汉语中,就有点令人认不得了。如满人称王公的妻子为福晋,本由汉 语的“夫人”来(日语“夫人”两字的读音与满语的“福晋”同)。 满语又称高级将领为章京(后来高级文官也称章京),也是汉语“将 军”的音转。据说“螺贝”(海螺本来就是作为号角用的)一词进入 蒙语,音变为“喇叭”,又回到汉语,谁又认得出它的本来面目呢? 博士在先秦本是一般博学者的通称,秦汉时成为一种官职的名称,到 宋代又变成堂倌的别号,如茶博士、酒博士之类。近代日本人借去翻 译doctor一词,成为学位的最高一级,再回到中国,就与原义大相径 庭了。有人说,今天北方话中很常用的“把式”,也是汉语“博士” 进入蒙语后的变形,又借回来的。借入日语的词再回到汉语,这一现 象比较普遍,历来为人所注目和研究。但借入少数民族语言再回到汉 语的,却注意得较少,这类回借词理应引起重视。   (摘自《逸言殊语》该书为“锦瑟文丛”之一种,浙江摄影出版 社1998年6月版,ISBN7—80536—512—1)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