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程益中的A面和B面   胡海卿   一篇对程益中的专访刊登之后,他收到了一封发自国内一著名寺庙的来信, 信中说,访谈中能看出他有“佛缘”,希望他能“前来一叙”。这是不久前的事 儿。   而另一事实是,近年来,程益中领导的报业大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扩张。   对于程益中来说,他同时存在于两个战场之中。   一个战场能看见的,一个看不见。   2003年11月11日,首都北京。   三千多个报刊点同时摆出了一份版数达80个版的报纸——新京报。让北京报 业担忧了数月之久的“南方都市报的北伐”正式开始。   这一天,程益中多了一个头衔:新京报总编辑。   2000公里之外,程益中领导的另外一份报纸,南方都市报,1997年1月1日艰 难起步,却一路攻城略地,如今,杀气十足地登上了广东报业发行量的首位,他 们对外号称:日发行量140万份,预计2003年广告额达13个亿。   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是,北京只是程益中报业扩张其中的一站,新的扩张,明 年还将继续。   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程益中的战场,而看不见的那个一直隐藏在他的心 里。   “我其实是一个天生胆小、羞涩的人”,坐在记者的面前,程益中的手指不 停缠绕着录音笔与麦克风之间的连接线,他不算连贯的言辞只能是用“拘谨”两 个字来形容。而就在前一天的下午,新京报宣布成立的动员大会上,程益中却是 一个爱用排比句、慷慨激昂的鼓动者。对着1300名被“煽动”得热血沸腾的下属, 他的被听者喻为“犹如孙中山式”的演讲持续了三、四个小时。   这时的人们无法想象程益中生平第一次演讲时的情形,而那个细节一直深深 地刻在他自己的记忆里。   1985年,程益中从安徽农村考入中山大学。新生入学的第一课是“每个人必 须用一分钟作自我介绍”。周一布置的任务,周五“执行”,这件事竟让程益中 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周时间。   “我怎么说才好呢,怎么说也不好吧,又想到时候生病了该多好,不用自我 介绍了。” 时间步步逼近,周五到了,程益中几近崩溃,坐在课堂上,他魂不 守舍,巴望着“来场地震就一切解决了。”   不幸的事还真的发生了。   排在程益中前面作自我介绍的是一位小个子女同学,她站了起来,落落大方, “说话就像广播电台。”   轮到程益中了,他的脑袋轰了一下,一片空白,站起了身,含含糊糊说了几 句。之后,他一直想不起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   这件事情对程益中的影响极大。从那一刻开始,他突然有了成长的方向感, “我突然理解了‘性格即命运’这句话的含义”,程益中说。   然而,命运是否早已在即定之中?   “我是苦孩子出身,真的是被吓大的。” 1965年,程益中出生在位处江淮 之间的安徽安庆,在他的记忆中,“每年到了四、五月份,我就得和大人们一起 胆战心惊地等发大水。”那是一片没有任何积累财富可能的生存之地。   程益中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他有时甚至会认为自己是个天才。这原本可 能成为他惟一的心灵栖息之地,然而,由于父亲的成分是富农,在很小的时候, 他却有了一种混进无产阶级队伍的罪恶感,“我总是害怕随时可能被揪出来”。   在那样一个年代里,看着身边的人不断地发生巨变,天性敏感的程益中过早 就得出了“人生无常”的结论。   程益中承认,小时候认真读书,一个很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出去”。   家里墙壁上贴着的一幅画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井冈山为背景,毛泽东拿着 一把雨伞出行。他总是想,自己也要拿着一把雨伞出去,尽管当时,他根本不知 道该往哪里去。   1985年到1989年。广州、大学生活、二十世纪80年代的两次中国思想的启蒙 运动,程益中感到突然有一个世界在眼前打开。   大学期间,他颇为积极地参加了学校的学会、小社团、读书会,一边听讲座, 一边也开始发表对国家、社会问题的看法。他承认,大学期间自己受尼采、叔本 华、弗罗依德、毛泽东、鲁迅、王朔的影响很大。   强烈的“超人意识”开始在他的体内生根,有的时候,那个“天生胆小、羞 涩的人”都会被掩藏得连他自己也难以发现。   1994年,程益中筹办南方都市报之初,很多人都认为,这张报纸在强大的广 州日报、羊城晚报的环伺之下,“将死得很难看”。   代表着南方都市报,29岁的程益中站在集团大会的讲台上却大声地说了三句 话:“我认为我们现在要思考的问题,不是《南方都市报》在广州激烈的报业竞 争中有没有生存必要和生存空间的问题,而是《南方都市报》该如何尽快成为广 州报业老大的问题。”哄堂大笑。他接着说:“只要我们坚持自己的报业理念、 编辑思想和管理制度,我敢说就不是《南方都市报》会不会成为广州某报、羊城 某报的对手的问题,而是广州某报、羊城某报会不会成为《南方都市报》对手的 问题。”接着哄堂大笑。他又说:“可是大家一定要明白,在热闹的马路边栽树, 绝对不能栽小树,绝对只能栽大树。《南方都市报》必须要有足够的投入,一开 始就是参天大树,而不是一脚就可以踩死的小苗……”这一次是话音未落就被哄 堂大笑淹没了。     三句话、三次哄堂大笑。而这一次,程益中却没有感到“脑袋轰的一声、一 片空白”。他说:当时只是感到孤独。   看着面前的人群,他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们跟他们是不同的,我们代表的是 一个未来,是更新换代的,我们一定能干成别人干不成的事儿。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南方都市报的命运跟自己的命运很像。”采访中, 程益中忽然说了这样一句,似在自语。   “像在什么地方?”   “都是从那么低、压力那么大、那么不安定的一种情况下起步。”说这句话 时,重音被放在了三个“那么”之上。   或许。南方都市报的抗争是一次被外化了的程益中内心的抗争。   然而,程益中对于达到自己所定义的“胜利”并没有把握。他无时不在的痛 苦和不安也正是来源于此。   在给记者的一封邮件当中,他写到:这个行业让我看到太多的东西,让人绝 望的东西,而你无能为力。   而他之所以还在很认真的干下去,是因为“媒体所付出的努力对环境还是有 改善的可能,有它积极的一面。”   这些明显已经妥协了的语句,从一个“完美主义者”的嘴中说出来,无疑是 痛苦的。   他承认,在每次看似激情澎湃的发言中间,他常常会感到这些话都是说给自 己听的,他是想带给自己以鼓励,只是听起来,像是在给别人打气罢了。   而每次热情澎湃的发言之后,他总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一次”。为此,他曾 经写下过这样一个句子:我之所以拨动别人的脉搏,是为了疗救自己的伤痛。我 之所以要去燃点别人,是为了照亮自己。我要拯救别人,先要拯救自己。   程益中写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影评,他说:“我只是想将内心的感受写出来”。   他喜欢看监狱片,其中最喜欢一部是《肖申克的救赎》:冤狱,20多年后, 尽管主人公马上就要被释放,他仍然凭着巨大的毅力逃了出来。   当主人公从相当于五个橄榄球场那么长的,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身子的污水 管道爬出,站在暴雨闪电中发出第一声呐喊时,程益中说,他当时热泪盈眶,浑 身颤抖。   “压迫与反抗、奴役与自由”,在他看来,这揭示了生命永远的张力与激情。   他向记者描述了自己向往的生活:男耕女织,有山有水,大树掩映;屋顶有 炊烟,太阳照进书房,有几亩地,安静;有茶喝,明前绿茶,干净;雨水充沛, 有池塘,有一口井,孩子健康活泼,老人话不多。   而每次回老家,程益中总保持着一个习惯: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心情,一个 人朝田野的深处一直走下去,他总觉得,这样可以更多的接近土地。   人物档案:   1965年4月出生,安徽安庆人   1989年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随后进入南方日报社   1994年11月由南方日报文艺部抽调出任南方都市报筹备小组成员   1995年3月被任命为《南方都市报》常务副总编辑   2001年担任《南方都市报》总编辑   2003年,《新京报》总编辑 (XYS20040320)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