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嫁到黑非洲 驻拉格斯记者王跃西 《环球》半月刊2003年第2期   远嫁非洲当续弦   “嫁鸡嫁狗也不要嫁黑人!”芬冉优雅地吐出一串儿烟圈,在薄薄的白色烟 雾遮掩下,幽幽地说,“我妈就是这么说的,她已经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看 见她眼睛里的落寞,那是失去亲人才有的孤寂。   芬冉是河南省一个小县城的姑娘。1992年,19岁的她高中毕业后就和朋友一 起跑去广州打工,在她心里五光十色的广州就像天堂。芬冉当过餐馆服务员、写 字楼茶水妹,帮人看过服装摊,做饭店服务员等。1994年,一个偶然机会,芬冉 在自己打工的饭店结识了来自西非的奥努。   奥努来自尼日利亚,是来参加广州交易会的。他在自己的国家经营五金批发 生意,经常跑中国市场。他对淳朴清秀的芬冉很有好感,经常带上一束鲜花约芬 冉出去吃饭、唱歌、逛街,颇具绅士风度的奥努打动了她的心。因为生意缘故, 他们相识两个月后奥努就要回国,便向芬冉求婚。   “出国当时对我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芬冉回忆当时的情形说,“当时时间 紧,不知哪里来的那股劲头,就自己决定结婚了。可我带着奥努回家时,才知道 我的决定就像一把斧子活生生劈开我和家人20多年的亲情。”   在广州那样一个开放的繁华都市,没有人注意她和她的黑人男友,可一回到 家乡,她立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走在街上,来自各方怪异的眼神、 背后的指指点点,都让芬冉痛苦万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男朋友的肤色会像 炸弹引爆那么多人的情绪,确切地说是愤怒。外人的话我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在 乎我父母。我永远都记得他们见到我们时候的眼神,混合了惊异、羞愤和暴怒。 我父亲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妈把我拉到一边说了很多。她要我重新考虑,不要 和黑人结婚。”芬冉平静地说,“当时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在广州答应奥努的求 婚后,我们便同居了。我和我妈说我必须要嫁给他。我爸劈头盖脸就给了我一耳 光,这一巴掌宣告我和家人决裂了,当天我爸妈就把我们赶出了家门。好在当地 的民政部门对我们还是接受的,帮我办了相关手续,因为是涉外婚姻,比较麻烦, 但我知道家是不能回了,我只有落户到尼日利亚的新家去。”   芬冉一边收拾店铺里的货物,一边对我说:“尼日利亚,拉各斯,多么陌生。 如果不是因为奥努,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国家,这么座 城市。办理结婚手续的时候我才知道奥努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但已经去世4年。 我责怪他隐瞒我,他说怕我知道当续弦不答应他。我说又不是当二奶,合法的, 有什么不可以。其实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来到尼日利亚,才知道这里的穆斯 林可以娶4个老婆。奥努也是穆斯林,但他没有娶4个,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多了 麻烦,也养不起。我想或许跟他曾经接受过西方教育有一点关系。来到新的地方, 我就像重新活一次似的,我要习惯他们的饮食、按时祷告等等生活方式。最难的 是学习英文和做生意。奥努也是小本经营,在拉各斯有3家经营五金配件的小店, 我必须和他一起工作,管理、进货、清货、监督雇员,和当地的批发经销搞关 系……一点不比男人做得少。回头看看现在也快10年了,我生了3个孩子。他们 的肤色不黑,有点像中国人被太阳晒黑的那种颜色,五官继承了他们爸爸的,头 发卷卷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我的大儿子现在有8岁,他会汉语,对中 国有模糊的认识。他经常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外公外婆,我无言以对。现在我和 奥努在一起努力,要把生意做好再做大,多开家店,经营的品种也增多一些,不 能太单一了。其实我也是幸运的,丈夫对我挺好,孩子们也健康。一家人在一起 总是幸福的。我也就满足了。”   芬冉其实是想念自己的父母的。她把原来和家人的合照放大了,摆在桌子上。 她说,即使是现在,父母也不会原谅她,他们的传统和保守是根深蒂固的。她也 不恨父母,因为他们同样无法承受来自外界的压力。芬冉只有看着照片万里寄相 思了。   洗尽铅华重做人   比起芬冉,戴晴就不怎么幸运。她是上海人,上世纪70年代初来拉各斯打工 的。当时正值尼经济发展的高峰期,1奈拉(尼日利亚货币)可换2美元(现在1 美元兑换137奈拉)。但没想到,等待她的不是美好前程,而是一场噩梦。   岁月已经无情地在戴晴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尽管 如此,我还是能从她精致的五官轮廓看出她当年的风采。经过几次接触,戴晴和 记者产生了默契,慢慢解除了原来的戒备,打开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父母原来是大学教授,文革时受到冲击,下放后生病双双去世,我感到 前途渺茫。有个朋友说拉各斯这边一个饭店需要雇一位负责中餐馆的经理,也没 有多想,我就盲目地来了。开始对环境、工作不熟悉,做起来挺辛苦的,后来渐 渐适应了,也攒了一点钱。当时考虑问题不长远,攒的都是奈拉。80年代中期, 石油价格暴跌,尼日利亚经济走了下坡路,雇我的老板要移民南非,我就失了业。 经人介绍,我后来到一家黎巴嫩人开的餐馆打工,工资不高,生活紧张。祸不单 行,我在拉各斯认识的中国男友出了车祸,由于这里的医疗条件差,输血引发感 染,他不到5天就去世了。我把我们存的钱都给他国内的家人寄了去。那时,对 我来说,天,塌了。人不如意的时候特别想找点刺激,于是我迷上赌博。拉各斯 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就是赌场特别多。开始去还赢点小钱,后来输的多,越输越 想翻本,结果恶性循环薪水都献给赌场了。想翻本,我就借,借来借去亏空更大。 我慌了,什么办法才能在最快的时间赚更多的钱?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筹 莫展。有一天晚上,从赌场出来,打不到车,我在街上走,‘嘎——’,突然有 辆车停在我身边,里面一个白人探出头问我:‘嘿,多少钱?’什么多少钱,我 一头雾水。‘一晚上多少钱?’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走的这条街是拉各斯有名的 ‘鸡(妓)场路’,那人把我当成妓女了。我想骂他,可他拿出500美元在我面 前晃悠的时候我动摇了:500美元是当时我两个月的薪水。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 情感生活了,一狠心,我钻进了他的车。从那天开始,白天我是餐馆的领班,晚 上成了‘鸡场路’上一朵花。其实这个行里也是有规矩的,500美元是我拿的最 多的一次。时间长了,我也不值钱,后来最低200美元也赚过。” 其实,以前我就听人说过戴晴的事。她说:“有了那样的事情,别说别人瞧 不起我,我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不怕吗?”“怕什么?怕生病?80年代 初还不懂什么艾滋病。性病了解得也少。但我害怕怀孕,每次我都用两个避孕套, 保证安全,这种行为无意中也保护了我……其实我也不是天天晚上都出去。把钱 还清,我就不赌博了。也消沉过,觉得自己算完蛋了……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 吧。我必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找个时间回国做了美容,在国内待了半年。平静 了心态,回来自己开了一家中餐馆,虽然规模小点,但是也有不少的回头客。在 非洲我迷茫过沉沦过,但对这里我还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我选择在这里生活,现 在我要好好生活。因为年轻时候的荒唐,我已经注定不能有孩子了,到了这个岁 数我需要家庭,我领养了两个中国小孩,要好好培养他们。拉各斯还有几个中国 姑娘由于种种原因沦落风尘,我希望她们能及时回头。尼日利亚是艾滋病的高发 区,全国有1.2亿人,约6%的人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而且由于尼日利亚的目前经 济困境,当地一些女孩迫于生计自愿干起了出卖身体的营生,妓女作为高危人群, 不自觉成为性病艾滋病的传播者。要保护自己,维护尊严,必须从自己做起。我 不希望还有人走我走过的路,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千万别自暴自弃。”   “我”娶了黑娇妻   何强是接受我采访的惟一的男性,他的经历不离奇也不坎坷。从浙江出来的 他开始给别人看仓库当翻译,一个人在外面,难免寂寞孤独,一来二去和同样给 别人打工的莫莉娅产生了感情,不久两个人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   “本来我不想要小孩,现在什么基础都没有,我们两个都是给人打工的,怎 么养得起?可是在尼日利亚不允许堕胎,没有办法只好生下孩子。”“你的父母 能接受你妻子和孩子吗?”“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还是能接受的。有不少 人认为娶白人就值得骄傲,娶黑人就怎么怎么啦……只是肤色不同罢了。我老婆 是个勤快人,一个人可以把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做得很好。她对家庭看得很重,为 了适应中国的生活习惯,她还学做我家乡菜,我在家里感觉很轻松,工作时也没 有后顾之忧。在这里生活压力很大,什么都需要钱,有时我非常苦恼。我打算等 孩子过了一岁就举家回中国去。在中国生活要比在这里轻松得多,物质条件也比 这里好。这里1公斤生菜的价格折合人民币60多元,在吃的费用上3个人每月就需 要1000美元,在中国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这里小孩子需要的营养品都是欧洲进 口的,花费很大。”   “莫莉娅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她是土生土长的尼日利亚人,会很多传统 的非洲编制工艺,会做不少有非洲特色的小工艺品,这些在国内也有一定的市场。 所以2004年时,我一定要回去开创自己的事业。”在一边抱着孩子的莫莉娅沉静 而腼腆,虽然不说话,但她灵动的大眼睛好像听懂我们所说的一切。   非洲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一些中国人带着梦来到这里,并定居下来,有 的找到了归宿,有的还在苦苦寻求,有的悔不当初。在尼日利亚,他们的各种境 遇折射了非洲的真实生活。当你一旦选择,是福是祸,只有靠自己去把握了。 (文中人物均用化名) 编辑/刘冬杰 (XYS20030125)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