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小城建了座“天安门”   文/罗学蓬   北京有座天安门,天安门不仅在全国人民心中是首都的像征,而且还有着极 为特殊的意义。   但,请注意,照片上这座“雄伟壮丽的”天安门却不在北京,而是建在川东 小县江津城中。   小城为何也要建一座"天安门"?   小城官方的宣传口径是:为隆重庆祝江津撤县建市,特建此楼,为届时举行 盛大庆典时使用。   小城百姓却戏言:中国的少年儿童都会唱《我爱北京天安门》那首歌,县里 如今的领导都是从儿童长大的,恐怕是受了那首儿歌的影响,对天安门感情太深, 如今权力在手,也就建它一座来过把瘾。   也有人尖锐批评:当今官场形式主义之猖獗,当以此"天安门"为最。 当然, 将此楼称之为“天安门”并非是领导们的说法,也从未在修建此楼的任何一纸文 件上给予确认。这是老百姓的普遍的称谓,老百姓之所以称其为“天安门”,自 有较为充分的理由。   领导们的意志一经权力形式确立下来便必须贯彻实施。而且,既然要建城楼, 索性就比照着堂皇气派的天安门建它一座。   赓即,城建部门的技术人员便被派往北京,以旅游者的身份拍照、考察,以 制作图纸。建城楼既然是县里的一项重大工程,人大、政协的意见完全不听也不 行。谁知此方案一拿出来,却遭到了人民代表、政协委员的群起攻之。   而反对者的领军人物则是政协常委、市总工会主席张勋锡先生,此君年纪并 不太大,却过早地白了“中年头”,不单在几次政协常委会议上均疾言厉色地对 专门修建一座城楼来以供庆典之用痛加针砭,在有主要领导出席的一次情况通报 会上,也直言列举江津工人群体的艰难状况,竭力反对修建此楼。   笔者时在县政协常委中叼陪末座,也曾“狂犬吠日”,跟随张主席在几次会 议上竭力发表了反对意见。   反对意见归纳拢来有三。   一、此城楼不宜建,江津乃一农业经济为主的穷县,人口愈百万,年财政收 入仅六、七千万(1992年),即便维持方方面面的正常运转,资金缺口也相当大, 投入200来万元建这样一座城楼,除了举行庆典时能让大大小小的领导们集体登 高亮相风光一会儿,并无任何实际的意义。   二、有钱出钱、有物出物的建楼方案实为摊派、平调,有违中央精神,必将 加重巳不堪重负的企业负担。即便厂长经理们忍痛出血,也会招致广大职工的不 满。   三、既然庆典通知上巳将闭幕式安排在县城原有的灯光球场举行,又有何必 要得专门花巨资建一座天安门式的城楼来为开幕式所用?何不投入少量资金,将 灯光球场修葺一新,既可供开幕式、闭幕式使用,同时也可为县里的文体事业顺 便增添一项不失观瞻的硬件设施。     意见提得轰轰烈烈如针刺耳,然,领导们对此却充耳不闻。   领导们顶压力,抗干扰,我行我素不遗余力地硬是给县城增添了一道“亮丽 的风景线”。新建的城楼远远看去也恍然与北京城里的天安门一般无二,惟尺寸 规格稍小一些。红通通的城墙,精美的汉白玉栏杆,两侧是同样宽敞的观礼台。 正中的主城楼更是飞檐翘角,气像万千。然而蜂拥而至前去看稀罕的老百姓肃立 城墙之下时,却无法生出半分对天安门城楼的那种祟敬之意……有老者瞠目结舌: “我的个妈!这在前朝,可是要杀头的,满清时候,下面的官员,可是连杏黄色 也不敢沾的哩!”   庆典开幕式上,风光果然非同一般。   广场上人山人海,旗幡招展,声浪喧天,彩色的巨型气球将蓝天装扮得一片 绚烂。县里的头头脑脑们与上面来的领导们均着笔挺西装,系宽匹领带,屹立在 高高的城楼上,向被组织起来的群众面带微笑,频频招手。   此情此景,本应只宜京城有,领导们却愣是原封不动地把它搬到了小县城里 来了。   只可惜,投资200万(各企业出工、出车、出材料尚不算入成本),费时近 半年(工人日夜施工,领导要求必须以对待重大政治任务之态度来完成)建起的 这座金碧辉煌的城楼,实际上的使用价值也就是一点二十分钟左右。庆典一过, 各机关的牌子换得夺目了许多,领导们的称谓也变得响亮了许多,当然生活也有 了一些儿实质性的改变、提升,但风光一瞬的城楼却孤零零地被闲置在了冷雨凄 风之中。   群众对“天安门”的针砭之声却愈发地激烈起来。领导们虽未到如坐针毡的 地步,然逆耳之言,毕竟有碍政绩,让人不快,于是便统一口径,将此楼正式命 名为“遗爱楼”。不仅以政府名义行文郑重晓喻四方,领导们还人人上阵,在各 种会议上竭力强调“遗爱楼”绝非天安门,将“遗爱楼”与天安门混为一谈者, 实属别有用心。   塾料此名一出,百姓愈加大哗。原来,这“遗爱”二字,在县民心中有着极 特殊的份量与特指意义,并不是可以随便乱冠乱用的。这县城原有一池,百姓谓 之“遗爱池”。现在刚命名的“遗爱楼”与过去的“遗爱池”其实紧紧相挨着, 直线距离尚不足50米之遥,只不过中间以围墙相隔。围墙之内,便是江津县委大 院,进得大门,便见泱泱一池碧水,环绕湖中一座小岛,岛上绿树葱笼,杂花斑 斓,重重花树簇拥着一座现代化的大楼,这便是县委机关大楼。前后两座石孔桥, 彩虹般横跨湖面,与陆地相连。这池、这小岛,却与前朝时候一位名叫曾授一的 县令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堪为一段流传千古的动人故事。   《江津县志.人物志》载:“曾授一,学正万,号静安,广东省东安(今深 圳特区宝安)县人。”县志将封建社会中一位出污泥而不染的清官,秉笔直书, 写得来让人肃然起敬。曾授一清乾隆三年中举,家中为宝安大户,家道殷实尤重 书香,授一幼秉庭训,知识杂博,曾著有《尊闻录》、《学古录》、《四书解义》 行世。三十年从川南珙县调补江津任县令,上任时,适逢江津连遭大旱,百姓流 离,苦不堪言。曾县令毅然卖掉家乡祖传盐田与旧宅,出面联合邑人创“救命 会”,购谷千石设义仓赈济灾民。待社会稍加安定,曾授一又组织邑人前往广东 引进红苕种并学习栽种之法。授一并与夫人率先垂范,着布衣打赤脚,躬耕垄亩, 以此带动推广红苕的普及。此物耐旱,产量又高,且面甜可口,民间竟相种植, “邑人珍之如米麦 ”,后红苕由江津逐渐传播到全川及邻近各省。解决了温饱, 曾授一又派人到江、浙一带,带回蚕种桑苗,教民种桑养蚕,“使邑人多获利”。 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县太爷还仿民歌俚调,写成通俗易懂,琅琅上口的《劝农 歌》、《慰农歌》、《悯农歌》12首,鼓励农业生产。两年后,使江津县起死回 生,百姓安居乐业。   乾隆三十四年,曾授一调署合州(今合川市),上任伊始,恰逢犯人暴狱, 上司震怒,将其削职为民。潦倒之际,江津百姓得知曾公落难,集议救助,派出 代表赶往合川,将曾授一全家老幼七口用轿子抬回,一路上燃放鞭炮,奏起响器, 视他为救命恩人。过江登岸之时,江津百姓云集通泰门码头,箪食壶浆以迎。授 一闲居小城,百姓对其依然优礼有嘉,关怀备致,倾心仰慕。地方各界倘有重大 宴会,均执礼甚恭邀其上座,并以此为荣。授一不忍时光虚度,乃秉“盛世修志” 之遗风,倡议修志,寻得明末杨几川和清初龚笋眉两家残缺抄本,亲自担任主撰 修,三十三年,《江津县志》付梓(现珍藏于故宫博物馆)。   十年后,授一年老思归,百姓苦留不住,乃集银两三千相赠,怎奈授一坚不 收受。离别之际,“送者上千,泣不忍别”。岂料曾授一尚在途中,津民巳集巨 资汇至东安,购回他当年为救灾民而卖掉的盐田,并为他置下养老房产。授一七 十七岁时仙逝东安,消息传到江津,百姓悲痛万分,遂集银两五千,在东门外一 环湖小岛上为其建祠,匾名“清廉祠”,当地人俗称“曾公祠”,而那环湖碧水, 则被称作“遗爱池”了。   曾公当然来不及加入共产党,否则,想必他也应当是一位如同雷峰、焦裕录、 孔繁升一样为党争光添彩的人物。   可见,将违反民意建成的城楼强行冠之以“遗爱”之名,实与“遗爱池”之 本意、实质大相庭径,风马牛不相及了,百姓焉能不议论纷起?   但,议论归议论,那楼却依然得了“遗爱”之名,并将继续地“遗爱”下去 了。   “遗爱楼”诞生于当今的商品经济社会中,领导们觉得让它长期闲置着也实 在有些可惜,为了增加经济效益,便将它租给一个体户经营。老板精明,舍得掏 钱看中的自然是这楼的保险系数,便在这城楼上堂而皇之地打出了“遗爱楼娱乐 城”的牌子,主要弄着夜晚的生意。里面经营的啥?笔者仅有耳闻,却是从未去 光顾过,故而不敢乱说。据云对这地方,“扫黄打非”的执法人员一般不会常去 找麻烦的。老板心虽安却无法舒心,因为这城楼地处城郊,且市委大院又紧挨在 旁边,纪委监察部门的同志常在此处进进出出,到那儿去拿公款寻欢作乐,心理 上毕竟有些障碍。   那老板惨淡经营了一段时间,痛心疾首熬到合同期满,便再不肯续约了。但 如此一段经历,又给这巍峨城楼增添了一个不雅的名儿,满城百姓,皆将其戏称 为“天安门夜总会”。   前两年学习“三个代表”,政府的管理中加强了人文主义色彩,新上任的市 领导班子深知群众对遗爱楼的看法,为顺应民心,索性借修建人民广场之机,将 这劳民伤财建成的而仅在历史发挥过一点二十分钟重要作用的“遗爱楼”呼隆儿 一下拆掉,改成了供人民大众休闲娱乐强身健体的一个好去处,深得群众欢迎, 总算将这一不良影响扭转了过来。 (XYS20040825)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