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谎言 ――谈“说谎者悖论” 沈跃春 　 在古希腊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其中有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 　 大约在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的克里特岛住着一位名叫厄匹门尼德的人。小时 候，他常到一座荒凉的小山丘上玩耍。有一天，玩累了之后，他就跑到一个常去 的山洞里休息。不料，他在山洞里一下子睡着了。一觉竟睡了57年。醒来后，他 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位大学者，谙熟哲学和医学，并能预知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于是，岛上的人就称他为“先知”。据说，他喜欢和别人讨论一些难以解答的问 题，以显示自己具有非凡的智慧。一天，厄匹门尼德在和别人讨论关于克里特人 是否诚实的问题时，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所有克里特岛上的人都是说谎者。” 　 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谎言？有人认为，要确定这句话的真假似乎是不可能 的。因为，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克里特人都是说谎者，而厄匹门尼德是克里 特人，他必然说了假话。如果他确实撒了谎，那么克里特人就都不是说谎的人， 因而厄匹门尼德也必然说了真话。他怎么会既撒谎，同时又说真话呢？ 　 “先知”的这句话不仅极大地困惑着克里特岛上的居民，也困扰着后来的哲 学家和逻辑学家。传说，有一个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家克利西帕斯为此写了六篇论 文，但没有解决这个难题；还有一位希腊诗人菲勒特斯，他的身体十分瘦弱，据 说他的鞋中常带着铅以免被大风吹跑。由于潜心研究这个难题，他终于积劳成疾， 过早地丧命。 　 实际上，这个难题并不十分复杂。从逻辑上说，如果厄匹门尼德说的是真的， 那么，“所有克里特岛上的人都是说谎者”就是真的，而厄匹门尼德是克里特岛 上的人，所以他也是说谎者，即他必然说了假话。也就是说，由这句话的真必然 地推出这句话的假。但是，如果厄匹门尼德说的是假话，那么，“所有克里特岛 上的人都是说谎者”就是假的，即有些克里特岛上的人不是说谎者。也就是说， 由这句话的假并不能必然地推出这句话的真。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说谎者悖论” 的原型。其实，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悖论。 　 由于上述悖论尚有缺陷，所以，后来麦加拉学派的欧布里德将其更改为严格 的形式，即一个人简单地说：“我说的这句话是假的。”这才构成严格意义上的 语义悖论。即由这句话的真必然地推出这句话的假，同时由这句话的假必然地推 出这句话的真。因此，这句话既不能真又不能假，除非得出自相矛盾。 　 其实，这类语义悖论在我国先秦时期和古印度的因明学中也有记载。例如我 国古代的著作《墨经》中有如下论述： 　 “以言为尽悖，悖，说在其言。”（《经下》） 　 “非诽者悖。说在弗非。”（《经下》） 　 “悖，不可也。之人之言可，是不悖，则是有可也。之人之言不可，以当， 必不当。”（《经说下》） 　 第一句话的意思是说：“一切言论都是假的”这个命题是自相矛盾的，理由 就在于这个命题牵涉到自身，即这个命题自身在其所说的范围之内。因为，如果 这个人的这句话成立，就意味着还有并不虚假的言论，即等于承认“有些言论不 是假的”；而如果这个人的这句话不成立，那就意味着并非“一切言论都是假 的”，即承认“有些言论不是假的”。 　 第二句话的意思是说，你若非诽（即对批评提出批评），就一并把自己这一 诽也非了。 　 第三句话则揭示了“悖”的含义，并提出了消除悖论的基本原则。 　 在古印度因明学里，有一种谬误叫“自语相违”，它是一种似宗，即包含逻 辑矛盾的命题。陈那在《因明正理门论》（玄奘译）中举例说：“如立一切言皆 是妄”，则会导致宗上的有法与法相矛盾的过失，从逻辑上说，就是犯违反逻辑 矛盾律的错误。再如《入论》说：“自语相违者，如言吾母是石女。”这里的 “吾母”是有法，“石女”是法。既言“吾母”，就不会是“石女”，因为石女 是指生理上有缺陷且不能生育的女人。有法“吾母”与法“石女”不是相互依顺， 而是存在明显的矛盾。 　 由此可见，古代的希腊人、印度人和中国人在理解悖论，以及揭示人类思维 规律方面存在着惊人的一致性。 　 说谎者悖论是一个发现于逻辑与语言交界面上的极古老的悖论，得到了历史 上许多哲学家和逻辑学家的关注与研究。20世纪，由于发现了许多新的类似说谎 者的语义悖论，这些悖论直接危及到数学和经典逻辑理论，因而说谎者悖论才得 到人们更认真的对待和深入的研究。如罗素提出了“类型论”，塔尔斯基提出了 “语言层次论”，等等。所有这些努力都有力地促进了逻辑学和语义学等学科的 发展。但是，悖论问题至今一直没有得到无可争议的解决，数学家克林在《元数 学导论》中说：“自这个问题提出以后有半个世纪的时间始终没有一个一致赞同 的解决（答案）”，至今人们仍在不断地探索和研究。我国已故悖论专家杨熙龄 在他最后日子的日记中曾这样写道：“辩证法的命运，有高潮时期，因而必有低 潮时期……我研究悖论不仅是为了悖论。这是影响全人类命运的事业，我为此贡 献沧海一粟一池……我在孤独和苦闷中看到了人类极大的光明。由于研究悖论近 十年，我得了肺气肿的病。值得！肺气肿的毛病，就是对我最深的表扬……我最 终以拥抱辩证法（不仅是洋人黑格尔的，还有我们祖先和民间的）作为我有限一 生的终结。”这里说的肺气肿，实际上就是后来查出来的肺癌。杨熙龄先生成为 悖论研究史上又一个“殉道者”。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