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河北农村非典隔离区采访手记——他们为何逃离 (《燕赵都市报》) 帐篷,隔离   5月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冀中平原上,暑热正随着麦子的吐穗暗暗积聚。   满城县贤台乡北于家庄村的一片空地上,7个以草帘为顶的小帐篷孤零零地 戳在旷野里。帐篷后面是起伏的麦地,还有村落。如果不是里外三层警戒线,路 人很难将它们与非典户外隔离观察点联系起来。本来,在收获的季节,这种田间 小帐篷应该是随处可见的风景。   被隔离的7人都是北于家庄村村民,他们同时在北京大兴县一个工地上务工, 从5月15日返乡后被集中隔离在这里。他们要度过15天漫长的隔离观察期后,方 可回家。 眼下正是草莓的收获季节,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草莓成箱成箱地摆放在路边, 麦收眼看也快到了。   他们都是奔着农忙季节赶回来的,返乡之前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要被隔离一段 时间,为了家人和村子的安全,他们都很配合这项工作。平日里干惯了活的人, 一闲下来,反而个个显得神情倦怠。闲极无聊时信手翻翻报纸,或听一段收音机。   因为早晚忙着收草莓,家的亲情只有从午餐上体味得到,早晚餐则享用村里 统一分发的方便面。住惯了工棚的他们,并不觉得十分辛苦。   北于家庄村有40余人长年在外打工。现在还留在外地务工的只有9人,村里 已组织家属给每一个人写信,让他们安心留在外务工,麦收所需的一切费用由村 里承担。 回家,回家   在满城一带,外出务工大都是做季节工,趁着农闲时节出门挣点外快,就像 候鸟一样往返于工地和家乡之间。   虽说还处于被隔离状态,但脚底上踩着自家的土地还是有一种闲适和从容。 做了20多年木工活的刘俊峰,一个季度有好几次漂泊在外头。对他这样的熟练工 来说,只要愿意,就有活接,一年七八千元入账,对于这个副业很少的村庄来说, 已经是很大一块收入。 作为满城县杨家庄村最早被隔离的人员之一,20岁的王佳院门上至今还挂着 隔离标识,清楚地记录着王佳外出和返乡情况。 4月中旬,北京满城的大口罩难以遮掩这座城市的惊恐和不安。4月18日,王 佳从广播上得知,一种名为非典的传染病正在北京市蔓延,没有一种有效的方法 可以对付这种可怕的病毒。听到这一信息,在北京无依无靠的王佳,心里萌生的 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回家。他在海淀区的这个工地上干了11天,做着拆房这样又 累又脏的活,每天的报酬是20元。   这或许是所有外出务工人员共有的心态吧。当非典疫情发生后,平日里就缺 乏必要的安全和保障的民工,这时候更容易成为病毒侵袭的对象,很多外出务工 者的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是回家。   家是温馨的,但并不是每一个人回家之路都是坦途。   为了防止疫情扩散,一些地方试图限制民工从疫情区流动,采取了各种措施, 返乡民工的检查相继成为各地的工作重心,还是截不断浩浩荡荡的人流。   一位乡干部回忆,五一前后,每天公路上的返乡人员背着大小包袱,行色匆 匆。一位在白沟打工的女孩,步行回涞源,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劳顿,竟然昏倒在 路上。经过当地干部群众的抢救,这位女孩苏醒后的第一个要求还是“回家”。   谁都知道北京的医疗条件和救治水平都是全国一流的,如果染上非典,在北 京获救的机会要大得多,但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家。与其说这是叶落归 根的力量,倒不如说他们和城市之间始终有一种隔阂。他们在城市里是无根之萍, 只有家是自己的。从心理上讲,家庭的亲情远比在城市无保障的状态更能应付大 疫。 冲击, 负担   “现在村里从外地返乡的49人中,已有45人解除了隔离,但还是不断有人打 电话要回来,潜在的危险依然存在。”杨家庄村村支书韩忠义忧心忡忡地对记者 说,“估计今后还有一二十人返乡”。   在非典发生后,杨家庄村承受了大量民工返乡的巨大冲击。杨家庄村是满城 县坨南乡仅有的三个贫困村之一,全村面积99%以上都是贫瘠的山地。去年村里 年人均收入仅为1500多元,打工经济是该村重要经济支柱之一,村民外出务工的 主要目的地是北京。从四月中旬开始,已有49名在外务工人员陆续回村,现在还 有66人的在外务工队伍。   49人返乡后,本来就欠着贷款的杨家庄村承受了很大压力。按照要求,这些 人都要被采取户外隔离,但是村里的财力、条件显然并不具备。就连防治非典初 期,所需要的防护服装、口罩、消毒液等物品,都是韩忠义组织村干部们东挪西 借买来的。   村级组织尚且如此,乡级政府更是不堪重负。坨南乡主管计生等工作的副乡 长鲁文民深感防非典之任务艰巨。让他们头疼的不仅是对返乡人员的适时监控, 更力不从心的是捉襟见肘的资金状况。坨南乡有1041名外出务工人员,如果回来 1/3就是300余人,如果对这些人实施户外隔离,给他们搭最简单的帐篷,每个 约花费100多元,仅此一项就需要几万元。此外,还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基本 上是5个人看1个人。防治非典以来,坨南乡已经义务为返乡人员及其密切接触者 体检1000多人次,这1000多人次在短短几天之内集中到乡卫生院体检,医务人员 个个都是满负荷运转。初步预算的资金缺口大概在30万元左右,靠财政吃饭的坨 南乡如何筹措这笔资金是个难题。   还有另外一笔账不能细算,大量民工返乡后,一年的打工收入也泡了汤。韩 忠义说,打工可以暂时中止,但生活还要继续,从长远来看,不管疫情走势如何, 人们还是要外出务工讨生活。   这些天来,坨南乡乡长崔宏志除被非典牵得焦头烂额外,还在思忖着另外一 件大事。坨南乡是满城县有名的桃乡,过去,桃主要销往京津、东北、上海等地, 今年还不知道这些客户能不能来。眼看着快到桃熟的季节,5万多吨鲜桃要在2个 月之内运出去,如果用大卡车来拉,每天需要100辆。既要保证鲜桃外运,又要 防止非典病毒传入,消毒、防疫,组织起来极为困难。   崔宏志的忧虑不无根据,满城的草莓价格目前已跌入了5元一大箱的低谷。 防区手记:他们为什么逃离   28.9万保定民工返乡, 我们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场“胜利大逃亡”?   文字的描述在此已显苍白,问题是,疫病当前,众多民工为什么会不约而同 地选择回家?   不少媒体对民工返乡不乏针砭之辞。大体上有这样几种说法:缺乏基本的医 学常识;盲目恐慌;大面积返乡疏于防范成为病毒扩散的重要通道。乍一看,不 无道理,但细细品来又有些站不住脚,SARS对全人类来说是一种新的病毒,各国 科学家协作攻关尚对它一知半解,城里人又怎么比民工懂得多?盲目恐慌并不在 农村独有,SARS疫情暴发初期,有的城市不也是出现了一拨一拨的抢购潮?从各 个村口扎紧的篱笆来看,农村人的防范意识并不比城里差。   逃离医疗条件较好的城市,回到缺医少药的乡村,民工们显然有自己不得已 的苦衷。种种迹象显示,缺乏必要的保障是他们选择逃离的主要原因之一。长期 以来,这些以廉价劳动力支持着城市建设的民工们,并没有纳入城市社会保障体 系。其工钱都难以得到保障,更不用说医疗、工伤保险了。靠出卖劳力养家糊口 的民工们是一家幸福之所系,害怕染病,害怕支付巨额医药费也在情理之中。   更耐人寻味的是,干的活最苦最重,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和恶劣的他们还要遭 受冷眼和歧视。   他们是城市的建设者,但城市却不属于他们。   值得注意的是,在大疫面前,民工的大迁徙增加了疾病控制的难度和成本, 特别是财力和卫生资源极其紧张的乡村,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好在已经有了新的气象。为防止疫情向农村扩散,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多种 场合强调,对农村居民(含进城务工农民)及未参加有关医疗保障制度的城镇非典 患者,医院要像对待城市居民一样,一视同仁给予及时救治。一些地方政府也为 鼓励民工在城市安心工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真正消除民工和城市之间的隔阂,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社会保障,身份平 等,让城市的阳光照拂在每一个人脸上,等等。但愿这次疫情引起的反思是一个 良好的开端,而不仅仅是权宜之计。 (XYS20030530)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