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原载2001年5月30日《中华读书报》） 需要这样的“学术警察” （本文系即将由海南出版社出版的方舟子著《溃疡——直面中国学术腐败》一书 序，题目为编者所加） □江晓原 　　我是学天体物理出身，多年来所直接涉及的研究领域，不外天文学史、性学 史，至多到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史而已。对于现代生物学、遗传学等学科，我没有 任何研究，所了解的情况也远不全面。因此我首先要声明：我不可能在这里保证 本书中的每句话、每个论断都正确无误，我也不打算这样做。 　　我在这里打算做的是，表达我对本书的感受和看法－－毫无疑问，这些感受 和看法纯粹是我个人的，不代表任何组织和机构。主要是，本书的出现，以及本 书作者所作的努力，其现实意义和价值何在？我们应该如何看待？ 　　我们大家都已经看到，许许多多学者在感叹和呼吁，有水准的、负责任的学 术批评，在今天实在是太少了！特别是，我们缺乏鼓励批评的健康氛围，往往某 种批评一出现，被批评者不是要上法院控告批评者“诽谤”，就是反过来对批评 者的动机进行诽谤。所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许多过来之 人经常告诫年轻人：“正面陈述你自己的观点，不要去批评别人”。有些人实在 看不过去，忍无可忍，发表了批评文章，也只好用一个假名，以求免祸。 　　现在，就象武侠小说中经典的一幕：远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侠”，艺成 下山，突然崛起，敢作敢当，不管不顾，连续向各路成名高手挑战，几处场子， 被他踢翻；几个好局，被他搅散。而且内力深长，刀法明快，几番大战，都不落 下风，一两年间，名动江湖。设局高手，人人自危，都道“方舟子来也”。 　　此种“霸道”作风，当然使我们这里的人们很不习惯，很多人愤然问道：他 方舟子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充任“学术警察”？今天批评此人，明天揭露彼事， 动机不纯，居心叵测！然而方舟子“怙恶不悛”，继续进攻。本书中的文章，依 然是方舟子《新语丝》网站上文章的结集，但比起他已经在内地出版的《方舟在 线》和《叩问生命》两书，长枪大戟，更为刚猛。 　　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在学术腐败愈演愈烈的今天，我们是迫切需要“学术 警察”的，而“学术警察”偏偏又极为缺乏。那么，方舟子在大洋彼岸为此间充 任“学术警察”，就客观效果来说，简直就是在义务劳动，就是在学雷锋，有什 么不好呢？ 　　再说，伪科学经常向人们兜售廉价的科学殿堂入场券和护身符，许多缺乏科 学训练却又对科学十分向往的善良公众，很容易上当受骗；而如今人人奔竞，个 个匆忙，要让公众沉下心来花很多时间读科学读物（哪怕是科普读物），也很困 难。所以我们要想让科学殿堂既神圣庄严，又香火鼎盛，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现在有方舟子这样的反对派在旁边屡持异议，唤起人们的注意、思考和警惕，又 有什么不好呢？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我们有缺点，就不怕 别人批评指正，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 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我们应该习 惯有反对派、有批评者的局面，这对我们的事业有好处。 　　至于方舟子学术打假的动机，我不想猜测。一受到批评，先致力于猜测批评 者的动机，动辄作诛心之论，这是封建时代道学家的做法，不是我们今天应该采 取的态度。从论战的角度来说，猜测对方的动机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是发散 的，不可能得到明确的结果。至于方舟子为何批评这人却不批评那人、揭露此事 却不揭露彼事，这构不成反对方舟子的充分理由－－归根结底要看他批判得在理 不在理，揭露得真实不真实。 　　方舟子好辩。他在本书中附录了许多他所批评的人的文章，以及他们的反驳 文章，这是可取的。事实上，《新语丝》网站上也一直是将反驳文章全文照登的。 被方舟子批评的人，完全可以勇敢地站出来和他辩论，刀对刀、枪对抢、面对面 地进行辩论，进行公平论战。 　　我将很乐意看到，在已经被方舟子批评和将要被方舟子批评的人当中，有人 能通过公平论战将方舟子驳倒－－我相信方舟子自己也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因为这将意味着我们的学术辩论水准大大上了一个台阶，更意味着我们的学术水 准大大上了一个台阶。 　　昔孔子有名言曰：“乡愿，德之贼也”（《论语·阳货》）。何为“乡愿”？ 孟子又有进一步的阐述： 　　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 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孟子·尽心 下》） 　　用通俗的话来说，那些看上去好像无可指责的、没有是非观念、绝不得罪任 何人的好好先生，就是孔子所谓的“乡愿”，而这样的人是“德之贼”，是损害 道德的。今日重温先哲之言，实在令人惭愧－－我们中间有几人可免于“乡愿” 之讥？我自己就免不了。以此观之，批评指名而不隐，辩论公开而不惧，若方舟 子者，可谓非乡愿矣。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