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央视“神医”闹剧全透视：李培刚的走红之路 　　2009-07-04南方都市报 　　“你是不是要找李培刚？经有关部门调查，没有这个单位，不存在。李培刚 现在也不在唐山行医，建议你打北京114找中央电视台面对面栏目组。”6月16日， 本报记者第一次拨通河北唐山114查号台时，接线员极为熟练地说出了上面这番 话。 　　6月13日，央视名牌栏目《面对面》播出了后来引起巨大争议的节目《李培 刚：突破与创新》。主持人董倩介绍说：“他可以用看上去比较简单的方式，去 使那些遭受外伤而导致的偏瘫还有瘫痪的病人重新站起来……不用开刀不用吃药， 只用他的双手，就可以达到消炎、祛痛、肌肉增长还有恢复功能的目的。”　 　　至今网友仍猜不透为什么央视多个栏目会力推这样一位神医。 　　李培刚在这份1996年的手写材料里，介绍了自己“为中国人争光”的海外讲 学经历。 　　节目播出后，影响巨大，虽然节目里没用过“神医”这个词，只是说他“神 奇”，但“神医李培刚”的名号还是就此一举成名天下闻。 　　那些天，唐山114查号台被寻找神医的电话淹没。最开始接线员们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她们都没听说过李培刚，由于查询量实在太大，就自发上网搜集李培 刚的信息。 　　6月29日，记者再次拨通唐山114，电话那头的姑娘已经不用再一遍遍重复那 句话了。随着质疑性报道的增多，电话查询量越来越少。 　　到这一天，记者已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寻找神医李培刚，从网络到现实，从 唐山到北京。找啊找啊找神医，找到的都不是好消息。 　　成千上万的患者和他们的家人看了电视一度重燃希望，但他们用尽了一切办 法都找不到神医，有的患者发帖咒骂央视垄断神医，“请央视共享神医资源” “难道只许神医给名人、有钱人看病，我们老百姓神医就不管啦？！”时间一天 天过去，越来越多的信息和资讯呈现出来，质疑变成了主流，随之而来的是心理 的落差与伤害。 　　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北京博爱医院）里有许多截瘫患者，这些病人和家属几 乎都知道李培刚，也都希望他真能治好截瘫。6月25日记者采访时，他们已经放 弃了寻找神医。一位病人家属说：“如果连央视都不能信了，我们还能信谁？” 　　时代已经不同了，滋生“神医”的土壤也正在发生变化。有网友感叹：神医 将死。 　　神医不肯与我们面对面，我们只好调查他的背影。寻找神医未果，但神医的 轮廓却在调查中逐渐清晰。 　　神医出处 　　神医是哪个单位的？ 　　6月25日，记者到北京博爱医院采访，该医院公关部陈主任刚听完李培刚的 简要“神迹”之后突然问了一句：他是哪个单位的？记者一下愣住了。虽然持续 调查报道了神医多日，记者仍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面对面》的简介称，“李培刚，54岁，河北人，李培刚医学新疗法创始人。 1972年入伍，1977年—1983年任部队军医，1984年转业后一直从事骨科学临床研 究。”1984年转业以后的经历就开始模糊起来。节目中称，李培刚1984 年转业 后开办了一个骨伤科研究所，从此开始专注于骨科临床研究。但实际并非如此。 　　关系还留在按摩医院 　　网上李培刚的公开资料说他是唐山市第二医院骨伤科研究所所长。《面对面》 节目一播出，唐山二院的电话就成了最热的热线，还有患者千里迢迢直接找过去。 但该院的回答也只能是没这个研究所，没这个人。面对上门采访的本报记者更是 底气十足地表示：“李培刚从未在本医院从事过任何医疗活动，不怕你们来挖。” 　　从卫生部执业医师注册信息看，李培刚的执业地点是唐山按摩医院，注册时 间是2001年。在唐山按摩医院，该院副院长张香兰说，李培刚确实曾在该院任职， 但工作时间并不长。她1991年到这家医院时李培刚已经不在该院工作。李培刚长 期病休至今，未办理过离退休手续。可能是因为他的人事档案都还挂在该医院， 所以执业地点标明在按摩医院。 　　记者获得的一份李培刚的手写材料中写道，李培刚1992年办理停薪留职手续 创办研究所，这与张香兰记忆中他办理过停薪留职手续相吻合。 　　记者掌握的一份当年的工商注册资料表明，唐山市骨伤科研究所的经营期限 是1989年2月起。1996年8月，一份以李培刚名义手写送给唐山市科委（现科技局） 《关于研究所的情况汇报》中称，研究所的创办时间是1987年。 　　唐山市科技局保存的资料表明，唐山骨伤科研究所是在该局审批的。该市科 技局政策法规处一位副处长称，骨伤科研究所算是科技企业，由当时科委科管处 审批，2004年这一块不再由科技局负责，此后研究所就与科技局没任何关系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研究所究竟是否仍然在继续经营。 　　不在唐山很多年 　　十几年前采访过李培刚的当地记者把本报记者带到唐山市建华西道路边一幢 两层的小楼，说当年他采访李培刚时就在这，外面没挂牌，有十几个病床。邻居 告诉记者，这确实是李培刚的房子，当年诊所也曾在这儿开过。现在这幢小楼寂 静无声，已租给了别人。据该记者与邻居回忆，这小楼的经营时间是上世纪90年 代早期。大约是在90年代中期以后便不再营业，此后李培刚不时出国，后来去了 北京，再也没有在唐山行医。 　　李培刚曾治疗过的患者宋义回忆说，当年这个研究所的成员有李培刚、他弟 弟李培强和他的几个外甥，当时除李培刚一个人会一些按摩之外，另外几个人从 未接触过按摩。研究所虽然营业却不挂牌。 　　节目中出现的患者张骁告诉本报记者，2008年2月现场治疗的拍摄地点是北 京市万寿路某栋楼里，看起来像是个招待所，诊所没有挂牌。记者在北京未能找 到这个诊所，也无从得知李培刚最近从业的这个诊所的性质如何。 　　调查可见，李培刚的工作单位理论上仍是唐山市民政局下属的按摩医院，曾 在其个人创办的个体性质的唐山骨伤科研究所工作数年，目前实际工作单位不明。 　　神医身份 　　主任医师？教授？男篮队医？ 　　李培刚在自己的书里对自己的介绍是“唐山市骨伤科研究所所长、主任医 师”。 　　主任医师，医师中的最高职称，相当于教授、研究员，一般一名主任医师的 成长需要经历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这样的晋升过程。每个环 节都有论文发表要求，但在CNKI数据库里一共只能查证到两篇李培刚的论文。 　　从现有报道看，还没人见到过李培刚的主管部门颁发的“主任医师任职资格 证书”及任职单位颁发的“主任医师聘任证书”。从他的经历看，最可能的单位 是唐山市按摩医院，副院长张香兰表示不清楚李培刚是不是在该院取得过主任医 师资格。唐山市民政局亦不肯对此表态。 　　有网友推测李培刚的聘用单位应是骨伤科研究所，自己聘任自己为主任医师， 前提是他有资格证书。 　　央视《共同关注》栏目2008年报道李培刚，给其标明的头衔是“中国医师协 会主任医师”。该协会事业发展部姓吴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本报记者，李根本不 是他们单位的人，只是两年前曾有过合作而已。 　　媒体经常称李培刚为“教授”，但记者未能看到任何资料显示李培刚在哪所 医学院校当教授。 　　李培刚还有一个身份是男篮队医，央视《人在奥运年》栏目报道他时，称他 为“中国男篮国家队队医顾问”，男篮领队向他颁发的荣誉证书上确实写着“队 医”。但在媒体开始质疑李培刚后，有关方面又都说李培刚只是男篮在奥运会前 临时请来的按摩师而已。 　　神医认证 　　中医？西医？中西医？ 　　“这不是按摩，这叫揉。” 　　“我实事求是讲，我本身是西医，因为我是一个骨科大夫，我过去是做手术 的。我一天中医也没学过。” 　　“中医按摩走的是经络，走的是穴位，我走的是西医解剖。”李培刚在节目 中一再宣称自己不是中医，而是西医。记者学习“神医”，没有跟着《面对面》 “按摩”李培刚，而是走了“西医解剖”的路子寻找李培刚。 　　神医会武术 　　李培刚是河北省沧州市献县十五级乡小营村人，该村的李培海（小李培刚一 岁）还能记得，李培刚10多岁时母亲便去世了，有两个姐姐。李培刚的父亲有按 摩手艺。自从父亲去世后，李培刚就很少回家，“没听村里人说过他还懂医学”。 　　1995年前后，当地媒体曾以《神手李培刚》为题报道了李培刚，其中称，李 培刚年幼时家中贫困，无力上学，跟父亲学习气功和武术，参军后因为有气功和 武术功底，又会一点正骨，部队上见他有一技之长，便分配他当了卫生员。李培 刚此前自己提供的一份简历显示，其1972-1983年在52856部队医院任卫生员、卫 生班长、排长、助理军医、军医等职。从央视节目中他的自述来看，李培刚从来 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小学也没读过，在部队查字典脱的盲，现在还不会拼 音，只会查部首。 　　跟著名老中医学按摩 　　1974-1976年间，李培刚在中国骨科医学的摇篮天津医院骨科学习过两年， 是参加一个学习班———“李墨林全国按摩学习班”，李墨林是著名老中医。 　　他在卫生执业医师注册信息中注明的执业类别是中医。在河北省卫生厅网站 上，早前他的注册信息是中西医结合，6月25日记者再次查询时发现有趣的事情， 该网站同一证书编码不再显示李培刚的名字，姓名一栏是空白，执业类别修改为 中医。 　　李培刚曾在唐山按摩医院工作，据该院副院长张香兰介绍，该院是财政全额 拨款的事业单位，只有按摩一项诊疗服务，1962年建院以来就是如此，主治颈肩 腰腿痛等常见病，不治风湿类风湿，也不治截瘫。不会给患者做手术，院里也从 来都没有过手术室。 　　记者没有看到任何证据表明李培刚曾经如其在节目里声称的那样从事过外科 手术。 　　研究所全称里有“按摩” 　　李培刚说自己的手法不叫按摩，而叫“揉”。但李培刚能被查证的仅有的两 篇公开发表的论文，题目上来就是“按摩”二字：《按摩治疗10例外伤性截瘫临 床报道》、《按摩为主综合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和强直性脊椎炎32例》。这两篇 发表在《中国医药学报》的论文被我国现代骨科奠基人之一的汤奉臣教授评价为 “学术性不高”。 　　记者手上一份1989年2月骨伤科研究所要求将工商注册时存入验资专户的两 千元资金划回其账户的文件，上面盖的公章是“唐山市骨伤科按摩研究所”。 　　唐山市84岁的刘先生已经过世的爱人曾在1988年接受过李培刚“熏蒸疗法” 来治疗风湿病。其家中至今还保留有李培刚当年和患者们合影的照片。刘先生回 忆说：“他治风湿病的方法叫做熏蒸疗法，就是在房间外边用大锅熬上花椒水， 里边加些其他的药，患者把需要治疗的部位和大锅一起蒙上被子，让加入药的花 椒水熏蒸。” 　　在李培刚1989年发表的《按摩为主综合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和强直性脊椎炎 32例》论文中，主题词中有关于疗法注明：按摩疗法（中医）、薰洗疗法。论文 中透露薰洗药方为：红花、生姜、杜仲、食盐、花椒等。 　　我们不知道是否后来这些中医的理论和实践基础都脱胎换骨，转化成了不是 中医的“李培刚新疗法”。 　　专家问神医 　　在这里，科学家与巫医齐舞 　　脊髓损伤治疗的权威专家、北京博爱医院脊柱脊髓外科主任关骅教授谈到李 培刚的“新理论”时评价说“胡说八道”。 　　关骅告诉记者，脊髓损伤是全世界医学界共同关注的热点，也是难点。 　　所谓热点，是全世界相关领域的科学家都投入大量物力人力进行研究。同时， 巫医也在不遗余力地将不成熟甚至完全无效的治疗方法进行宣传。所以，国际上 有句话说，脊髓损伤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和巫医共同工作的领域，而且往往是骗 子的宣传效果更好。 　　难点的意思就是说，自然病程的研究还在进行之中。目前尚没有确切有效的 疗法可以治疗脊髓损伤。 　　神医提出的截瘫评价机制非常粗略 　　北京博爱医院脊柱脊髓外科白金柱和张军卫医生介绍，所谓“截瘫”，正式 说法应该为脊髓损伤。相对偏瘫而言，患者具有一定的神经损伤平面，在这个平 面以下出现神经功能丧失。不同损伤平面对患者而言差异非常大，只有把级别、 损伤平面、严重程度进行科学严谨的评价，才能正确评价治疗效果。 　　国际通用的分级标准是美国脊髓损伤协会（ASIA）损伤分级。由重到轻划分 为A—E五级。李培刚的所谓6分评价指标，专业领域很少使用，他自己发展出来 的所谓“8分”评价机制更是从未听说过。简单地用“感觉、运动、大小便”各2 分的办法来评价患者病情是非常粗略的。按国际脊髓损伤神经分类标准，光“运 动”功能一项，身体一侧就要测10个关键肌，每个点满分5分，全身满分是100分。 　　神医治好的可能是患者自愈 　　李培刚所展示的东西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李培刚虽然自称是一 名西医，展示的东西完全不符合现代学术规范。一种治疗方法的好与坏，必须要 在学术界获得认可，必须提供符合科学规范的证据来证明其有效性，接受同专业 人士的考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权威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李培刚的新疗法真有 这么好，论文发到全世界最权威的医学杂志上也没有问题。但他却选择了上电视， 出书。 　　另外，人体有自我修复功能，美国5000例大样本调查显示，有3%—9%的脊髓 不完全损伤患者可以自愈。李培刚所展示出来的一切并不能证明他的治疗与患者 的康复存在必然联系。目前脊髓损伤的康复主要靠患者自愈。最新研究表明，脊 髓神经细胞有功能重塑机制，原来认为只有脑神经有这种机制。 　　关骅教授形象比喻说，就像你有300元钱，丢了，恢复就是再拿回来。康复 意思是，你有100元钱，丢了90元，把剩下10元钱当100元钱花。神经细胞死亡之 后不可再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脊髓损伤主要工作还是康复治疗。 　　李培刚在过时学说中固步自封 　　骨科专家、上海西郊骨科医院骨科主任汤奉辰教授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李培刚自认为他“颠覆了传统医学骨性学说，机械性压迫神经的治疗理论”，说 明他还固步自封在几十年前“骨刺入肉致疼”的过时学说中。今天的医学院学生 或久病成医的病人都知道腰腿疼是软组织病变，医学影像CT、核磁共振主要诊断 的是椎间盘神经等软组织病变。只能说明李培刚本人的知识匮乏，浅薄无知。 　　汤奉辰表示，从未有医学统计表明，80%的瘫痪是脊髓完全损伤。脊髓损伤 根据程度不同，分为完全性损伤和不完全性损伤。判断伤者是否完全截瘫不是简 单地凭借患者残存的某些感觉和功能，而是以肛门内及周围是否有收缩功能判断， 这是国际截瘫协会公认的标准。而不完全瘫痪的后果，取决于脊髓受损程度，后 天的手法治疗对脊髓神经的生长无任何作用。手法只能辅助防止关节变形肌肉萎 缩等，患者能否站起来绝不取决于手法的作用。 　　综观央视6·13《面对面》通篇报道充满了很多疑点的“神医之手”，其实， 截瘫三年后不能站立的病人是不可能再站起来的，这段多年前的视频显而易见是 由李培刚本人提供，并无近期回访为证，真假难以判断。汤奉辰教授说，他要站 出来维护学科的尊严，以正视听，愿意与“李神医”面对面论道、过招。 　　关骅教授最后总结道，把没有经过学界检验的，没有确定疗效的治疗方法进 行宣传而达到商业目的，是可耻的。媒体不经专家考证而将之推广，是害人的。 (XYS20090707)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