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学术圈之大,能否容得下一棵小小宝树   作者:高翔   2010年7月,水木社区网友Isaiah(熟悉他的人更喜欢叫他在BBS上最早的昵 称——宝树)在“读书生活”(Reader版)的几篇帖子《朱学勤——学术界的又 一个汪晖》惹出了一番是非,这个留学比利时的小伙子因为和朋友聊天时吐槽说 “汪晖这种问题真不算特别,你给我一百个名教授,我能给你找九十个类似的出 来”而“一来二去,就找到了朱学勤先生头上”。如果在平时,或许这些帖子在 版面上激起一番口水战后,被版主合集就算完事儿了,然而,很不巧,彼时彼刻, 正是学术思想界和媒体界对另外一位学术名人——汪晖的“抄袭”事件口诛笔伐 的时候,“抄袭”、“剽窃”、“学术规范”成了敏感词,而宝树的这几篇针对 学术大佬朱学勤的帖子也就自然而然的在媒体引发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可怜的朱 学勤教授在汪晖倒霉的时候,本可以快乐的接受采访唱唱歌,做他的自由主义旗 手与精神导师,却因为这么一棵小小宝树,而躺着中了枪。   宝树的文章一出,立刻有一批习惯了和他抬杠的人指摘宝树的目的不纯,说 宝树是为了给汪晖事件转移视线、把水搅浑什么的,在水木社区上倒也引出了一 片口水,然而,抄袭这样的破事,很大程度上是个事实判断——所以西方学术机 构甚至用计算机比对的方式来判断抄袭——和什么自由、新左这类政治是非无关, 更和抄袭者的良心、立场无关。朱学勤抄了么,从宝树的文章,以及后来方舟子 及他所引用的博客的对比文章来看,朱学勤不但抄了,而且抄的还很严重,根据 学术打假专家方舟子的调查“朱学勤博士论文《道德理想国的覆灭》的第5章第3 节,第7章第2、5节, 第8章第1、4、5节,共一万八千多字,基本上逐段摘译自 Carol Blum《卢梭和道德共和国》一书。在这些部分朱文共有51处文献注释,仅 在个别地方(14处)注明引自Blum,大部分未注明引自Blum,而是注原始资料, 让人以为是朱本人阅读原始资料的结果,其实这些注释也是照抄Blum的,内容则 是摘译自Blum,所以这属于抄袭”。   方舟子说的对不对,懂英文的朋友直接找这两本书比对就好了,至少在我这 个也算是在国内国外都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看来,哪怕是以最宽松的标准来看,这 都是最严重的抄袭。我甚至有点怀疑“朱文在《序》中已对国内外相关的学术史 作了概述,对前人的贡献与已有论著基本都已说明。在第一章开头就注明了布罗 姆《卢梭和道德共和国》一书,全书同样的注释有十多处,失注的部分属一般性 叙述”结论的复旦大学学术委员会的教授们,如果面对自己的博士生递交了同样 的论文,是否会像对朱学勤一样的宽容。   对于这样严重的抄袭行为,我很遗憾的看到部分媒体,以及部分向来主张学 术自由、独立的学者,甚至是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的葛剑雄先生,把关注的 焦点放在了所谓的“匿名举报”上,葛剑雄在接受羊城晚报专访的时候,特意强 调“匿名举报原则上可以不予理会,但如果它的举报有具体内容、有线索可查, 我们还是会查”,并且认为宝树“匿名举报是不妥当的行为”,且不说宝树在 BBS上发表的几篇评论是否算是举报,第二,如果算是举报,那么确凿的文字, 恰恰是“有具体内容、有线索可查”,这种明摆的事实与宝树是匿名还是实名何 干?然而,彼时彼刻,我们并没有看到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主动的启动调查, 看到的却是媒体一片报道的朱学勤个人的高风亮节——本来匿名举报可以不理会 嘛,现在人朱老师主动要求自证清白要求启动调查了。   然而,葛剑雄先生或许忘记了,就在三年前的 2007年12月24日,被代表了 的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发布了《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通告 》(2007年 第1号),通报了三起抄袭事件的调查审议结论与处理建议,按照媒体的说法, 当时“引发强烈反响,复旦被认为有勇气‘自揭家丑’” (http://edu.qq.com/a/20080103/000048.htm),而这份通告中所披露的三起 抄袭事件,均是匿名举报(http://tieba.baidu.com/f?kz=302709372),复旦 大学都做了全面调查,并且得出了相应的结论,似乎看起来当时复旦大学学术规 范委员会对这三宗匿名举报没有“不予理会”。更何况,就揭发学术腐败这一往 往带有挑战权威的行动看,本来就不能强求举报者实名,更不能因为举报是匿名 的,就可以当作抄袭不存在,否则,揭露学术腐败,尤其是知名学者的学术腐败, 将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三年前,复旦大学可以说是负责任的自揭家丑,通过积极接纳匿名举报,认 真调查,然后清理门户的方式维护了学校的声誉,而三年后的今天,面对在复旦 大学通过了博士毕业论文的朱学勤,面对他那上万字的抄袭,复旦大学的学术规 范委员会却首先强调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声誉也一块儿搭了进去,我不禁要问,复 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的调查,究竟是什么样的调查,什么范围的调查,从宝树 发文至今,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的委员们诸位先生即 便再忙,也理应有时间通读完一遍朱学勤的涉案著作,而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 会的诸位先生即使英文再不好,也理应有能力发现一个普通网友都能发现的上万 字的抄袭!我不知道对于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的委员的先生们来说,究竟是 复旦数十年的学术声誉重要,还是朱学勤的面子重要。你们不是清谈委员会,不 是自由主义或者新左派的俱乐部,你们是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   也许,因为20年前学术尚不规范,朱学勤抄了1万多字,在复旦大学学术规 范委员会眼中,这并不构成抄袭,考虑到种种因素,这也许还有情可原,但是至 少连如此宽松的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也承认“存在一些注释不规范之处,如 漏注、误注、将间接引文注为直接引文等,还存在外文翻译上的一些错误或不确 切之处”,而这次事件的主角,朱学勤一方面在事件之初就在媒体面前一口咬定 “Isaiah的质疑没有一条是成立的” (http://news.qq.com/a/20100715/000110.htm),另一方面,在复旦大学学术 规范委员会已经宽容大度的宣布确有不规范、错误和不确切的情况下,不顾复旦 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对他的事实上的从轻发落,竟然急不可耐的第一时间接受了 采访,并公开在以一贯宣传普世价值(我相信学术规范也是普世价值的一个小小 子集)而在中国最具影响力与公信力的《南方都市报》上冲宝树喊话“他一直没 有露面,我能说的是,一个年轻人,应该珍惜自己进入学术界的第一步。他如果 愿意认错,我完全可以原谅他”,仿佛朱学勤自己成了受害者,而宝树需要他的 原谅。我这里不禁要问,宝树的文章,所有依据都来自朱学勤和布鲁姆的书,也 并没有象某些人那样故意隐去了被揭露者实际上加了注释的事实,没有捏造任何 事实,宝树凭事实说话,按照公认的学术标准(至少我相信是一个正常大学要求 它的在读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甚至一个讲究点的中学要求它的中学生的标 准),行使朱学勤等先生们一再争取和鼓励的言论自由与学术批评的权利,指出 朱学勤的博士论文存在抄袭,这种行为不说鼓励嘉奖也就罢了,难道还需要朱学 勤的原谅么?朱学勤所谓的宝树应当“珍惜自己进入学术界的第一步”听起来怎 么又那么像“你是哪个单位的?”或者说“我爸是李刚”的一种委婉而文雅的警 告?明明朱学勤自己有错,明明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和朱学勤的好友葛剑雄 先生已经在指出错误的同时降低标准放过了朱学勤一马,我们的这位朱学勤先生, 却不顾朋友的照顾,不顾复旦的脸面,大大方方的要求批评他的人认错,毫无顾 忌的通过公共媒体对批评他的人发出威胁了?此时此刻,我们看到的,不像是一 个含辛茹苦读书搞学问的思想家朱学勤教授,而更像是一个叱诧风云,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的朱学勤大人。这种错位,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中国的学术圈很大,无数专家学者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或为人类创造价值, 或追名逐利,中国的学术圈又很小,小到一棵小小的宝树,仅仅是在网上说了几 句实在话,就被学术圈里的大人物朱学勤先生在被宝树揭露后,在被复旦大学学 术规范委员会按照最宽松的标准也认定存在不规范之后,还能够理直气壮的呵斥 着要宝树“珍惜自己进入学术界的第一步”,而且还能迎来部分媒体的一片掌声。   目睹这一切,我不禁怀疑,中国学术圈之大,究竟能不能容得下这么一棵捅 破了皇帝的新衣的小小宝树,中国学术圈之大,究竟能不能容得下如同这棵小小 宝树般的无权无势,但又单纯的相信学术应当规范,学者应当诚实的一个个青年 学子?   虽然朱学勤自己在事发之初曾宣称“90年代,学术环境比现在严谨得多!”, 但是,公允的说,朱学勤的抄袭错误,是中国学术圈从不规范到规范逐渐过渡所 不可避免的历史悲剧,我们确实没有道理苛责朱学勤20年前的错误,我们也更应 该认可朱学勤这20年来为学术界、思想界做出的贡献,以及朱学勤作为公共知识 分子为争取社会正义所做的一切。朱学勤曾经的抄袭,并不能动摇学术界的根基, 甚至不能动摇朱学勤自己的历史地位,然而,朱学勤,以及包括复旦大学学术规 范委员会在内的学术圈对于朱学勤抄袭的态度,尤其是对于说了老实话的那棵小 小宝树那先是高高在上的轻蔑、无视(葛剑雄:匿名举报是不妥当的行为),后 是赤裸裸的,“我爸是李刚”般的威胁(朱学勤:一个年轻人,应该珍惜自己进 入学术界的第一步)才真正让人寒心!   事到如今,在复旦大学学术规范委员会很规范的花了半年时间得出了结论后 (即便这个结论如“躲猫猫”、“钱云会”案这样的同样曾经或已经有了权威结 论的的那些命案一样存在争议,即便抄袭这事儿和那些命案相比是那么的简单、 直白),“按照惯例”,就不应当指望再对确实抄了的朱学勤究竟是不是剽窃得 到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权威的结论,我更不指望、也不希望朱学勤教授因此名声 扫地(虽然发生类似事情的中外同行大多都名声扫地),从而不好意思出来主持 正义,让这个社会少一个敢说真话的良心,我只希望今天的学术圈,在一方面按 照“重大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的原则给朱学勤解套的同时,同样的,给如小 小宝树般的万千学子,一点希望,让他们知道,说真话,哪怕是说错了,仍然能 够凭着自己的学识,理直气壮的走出“自己进入学术界的第一步”。   未来究竟如何,我们拭目以待,我也相信,一贯主张公平、公正,强调普世 价值如社会公义的学术圈,应当能够容下这棵说真话的小小宝树。 (XYS20110117)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