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本文是《科学时报》记者熊卫民采访赵南元后写成，并经赵南元审阅修改， 此版本经大幅度删节后刊登于《科学时报》2002.9.29） 　　赵南元：基因噩梦乃人为编造 　　赵南元：1946年生，清华大学自动化系教授，信息工学博士，研究认知科学、 进化生物学、伦理学等。 　　记者：您对转基因食品怎么看？ 　　赵南元：我只研究过进化生物学，并没有具体研究过基因工程——我关于转 基因食品的知识主要是来自科普读物，但这已经够了，已能够让我对此事做出判 断——不应该反对基因工程食品。 　　记者：可公众对转基因食品存在很多担心。譬如说转基因食品可能引起过敏 症。 　　赵南元：自然界中过敏的东西多了。有些人吃大虾身上就会起风疹块。今年 春天我去了趟日本，发现东京街道上至少一半人戴了口罩。为什么？杉树的花粉 来了。转基因食品和自然的东西一样，也可能引起过敏，但并不比自然的多，并 不需要特殊的关照。 　　记者：我知道自然界中有些基因是能带来一定毒性的，譬如抗虫棉所转入的 那种抗虫基因就能产生出可毒死虫子的物质。这类基因可不可能被转移到人类食 用的农作物上去？也就是说它们会不会使人中毒？ 　　赵南元：美国人就不担心这样的问题，对于转基因食品，他们早就吃惯了， 我就不相信毒不死美国人的东西就会毒死我们。而且从理论上来说，我们普通的 育种都是先选择自然界中随机突变，然后让它们杂交或用别的方式处理，比起你 找一段特殊功能的基因转进去，其盲目性要大得多，导致产生有毒物质的几率也 要大得多。有些人盲目地认为转基因有危险，他们根本就不懂自然的运作规律。 在自然界中，我们种的任何一种农作物在生长过程中都要进行细胞分裂，都有一 部分细胞会发生突变，这种突变是毫无方向的，有益的突变率非常低，有一个数 据说是一亿分之一。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种的某种东西某天突然变得有毒了，这 个概率在理论上是很高的，比转基因作物突然产生毒性的几率要高得多。但我们 没有被天然的麦子毒死过。作转基因研究时我们目的非常明确，我们知道所转的 基因能带来什么性状，其安全性要高得多，我们不担心传统育种方法，凭什么怀 疑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 　　记者：有些物质产生的负作用不是立竿见影的，可能几十年后才被人发现。 一旦发现，灾难就已经造成，而且常常不可逆转。譬如DDT的负作用就是几十年 后才发现的。转基因食品是不是也有可能带来长期隐患？ 　　赵南元：这种担心是毫无意义的。出门是不是会遭遇车祸？这是完全可能的， 难道我们就因此而再不出门？而且正是因为有了DDT事件，我们才有了积累、降 解等概念，才开始了解这类对人可能不利的现象——它们可能早就存在，但不为 人们所知。譬如以前人们不了解放射性，是那些研究放射性物质的科学家纷纷死 了之后，人们才意识到放射性是有害的。但在那之前难道自然界中不存在放射性？ 存在！花岗岩中就存在放射性，不过以前你不知道而已。所以退一步讲，就算几 十年后发现某种转基因食品确实对人类不利，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可能使 我们避免更大的坏结果。自然界本身含有许多不好的东西，而且肯定比你人工造 成的多，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能因为某种虚无飘渺的祸患而因噎废食。 　　记者：所转移的基因会不会扩散到自然界中去，以至于破坏自然界的生态平 衡？ 　　赵南元：自然界存在生殖隔离机制，象骡子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一个物种 的性状很难转移到另一物种上去。怎么可能被转入的基因一进入野外就在各种植 物间来回跑？而且，自然的东西总比人工的厉害——所有的育种工作都是在改变 基因，都是在人为的改变基因。这里面有人的价值观在起作用，但人的价值观和 自然的是不一样的，对人有益处的，对作物自己而言并不有利。把它放在野外， 它通常是更容易被淘汰。举个例子：野菜都有点苦不拉几的，都有点怪味；只有 你买的菜没有异味，但这种特征对它自身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把它放到野外， 没几年它就被完全吞没了。说我们选育的作物会破坏生态平衡？这是根本不可能 的事。再说，自然界中抗虫的基因有的是，我们所转移的抗虫基因是怎么来的？ 它们不是人造，而是来自于大自然！人的能力其实是很有限的，我们所转入的这 点基因对大自然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就象音量达100分贝的火车开过去的时候， 你在旁边拉一个小提琴，可能听得见你的声音吗？ 　　基因工程方法育种，和以前的育种办法没有任何根本的区别，不过比那些方 法效率高多了。以前选几十代、几百代培育不出来的形状，你可以一次性用基因 工程的办法把它拿进去。你反对转基因作物的理由，完全可以拿去反对传统育种 方法。是不是我们应该再不种杂交稻了？这在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 　　记者：转基因食品在宗教、伦理等方面会不会带来问题？ 　　赵南元：这是某些伦理学家编造出来的故事。有伦理学家声称，应该在转基 因食品上贴标签，否则可能伤害某些消费者宗教感情。譬如佛教徒是忌食肉的， 如果让没贴标签的、转入了牛的基因的西红柿上市，那些人不知情买来吃了，就 可能伤害他们的宗教感情。这种故事是荒谬的。所有生物都是同源的，它们均有 一定量的完全相同的基因，譬如水稻的30%的基因能在人体中找到。能不能讲我 们吃饭时吃了30%的人肉？如果吃“30%的人肉”是可以容忍的，现在改吃 “30.0001%的人肉”又有何不妥。这些伦理学家啊，他们在人为制造恐慌！ 　　记者：但公众是不是应该有知情权？我听说国外要求在转基因食品上贴标签。 　　赵南元：美国是不贴标签的，其民众早接受了转基因食品。贴标签的是欧盟 国家，这里面夹杂了一些国家的政治、经济考虑。为什么要这样？很简单，在转 基因食品的研究和生产方面美国走到了欧洲的前面，美国的相关产品的质量更好， 冲击他们的市场啊。怎么办？强制要求贴标签，然后在老百姓心目中煽动一种对 转基因食品的不信任感，这样人家就不买了，于是就制造了一种非关税壁垒。现 在我国加入WTO了，美国的转基因食品要进来了，其价钱比我们的便宜，质量比 我们的好。消费者将买谁的产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国也有人在考虑用贴标 签方式缓一缓美国带来的压力。但这东西是个双刃剑，真宣传大了，将来我们自 己的转基因产品也没法卖了，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自己——这种宣传会防碍自己 的转基因研究，使我国在相关科技方面更加比不上人家。所以是谁宣传谁倒霉！ 　　记者：既然在安全、伦理等方面都没有问题，为什么有不少人仍对基因工程 食品存在一种天然的恐惧感？ 　　赵南元：这种恐惧感不是天然的，而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当前世界上有各种 各样的思潮，其中一条是极端环保主义思潮。他们美化自然，认为自然是神圣的， 一切自然的都是好的，一切人工的东西都是坏的。反科学思潮对于科学、技术的 发展从心底里头有一种仇视态度。毫无根据的鼓吹科学将毁灭世界，科学正形成 一种霸权，科学会把人变成一种工具，总而言之，科学正促成人的异化。 　　这种反科学的潮流中影响力最大的，当属所谓的“科幻恐怖大片”，例如 《未来世界》、《侏罗纪公园》、《第六日》、《黑客帝国》、《克隆人进攻》 等等。这些“大片”极尽对科学的丑化和妖魔化之能事，在潜移默化之中塑造公 众的反科学心态。 　　许多广告也有这样的效果。譬如有这样的广告词：“本品采用全天然材料， 绝不含任何化学元素”。不含化学元素，又有什么东西不含化学元素？真是荒谬 绝伦。但它们也使得人对于人工的、技术的、科学的东西产生一种厌恶感。我觉 得这是当前宣传的一大失败——也许不能说失败，因为有些人原本就这个目的， 应当说是很不象话。广告的影响是很大，人们不知不觉就受了这种思想的蛊惑。 　　人们的一些错误“常识”也助长这种倾向。譬如说许多人都相信西药有副作 用而中药无副作用。这是非常错误的，中国有句俗话：“是药三分毒”，怎么会 没有副作用？譬如巴豆就能带来非常严重的腹泻。 　　普通公众没有多少科学基础，能够分清是非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所以对 于转基因食品和其他科学成果，人们很容易受由宗教势力、科学哲学家、科学社 会学者、科幻文艺作者、后现代主义者、女性主义者、极端环保主义者、动物保 护主义者所代表的反科学思潮的影响，持一种恐慌、反对的态度。 　　但这种思潮是完全错误的。自然并不神圣。自然决不象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温 柔，那里面有毒蛇、毒蜘蛛、毒蘑菇、有毒植物等，有毒的东西多得很。我们现 在生活在城市中，它确实不自然，但它比原始环境或古代环境要安全得多，美好 得多。后者确实自然，但并不友好。大家都在美化自然，好象它是母亲怀抱似的 东西。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自然那东西绝对是非常残酷的。 　　有人老宣扬自然神圣，要对自然存在一种敬畏心理，动不动就说这个不自然， 那个不自然，这个违反了自然规律，那个与自然相悖。我说你懂什么自然，你懂 什么自然规律？你不是厌恶不自然吗？我可从没见过小孩是穿着衣服出生的，穿 衣服这件事最不自然，你先脱了裤子再说话。 　　作为报纸的编辑，你主张宽容，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出来讨论，这是错误 的。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讨论，有些观点传播出来就会带来祸患。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