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心的智慧，沙沙作响？ 　　柯南 　　今天我看到北大哲学系的刘华杰副教授在“北大科学传播中心”的网站上张 贴了一个对道金斯的《不要拒绝科学》的点评。《不要拒绝科学》这篇文章是我 翻译的。我翻译的原则是，决不浪费时间翻译垃圾，我翻译的大多也是我所赞同 的。因此，我想在此指出，刘华杰副教授的这个点评基本上是离题的。 　　刘华杰的原文放在了【】中 　　【强科学主义者雄辩中的偷换概念】 　　为什么道金斯是“强科学主义者”？ 　　【道金斯的文字很美，并且充满了雄辩，我每读他的文字都有收获。他的文 章“不要拒绝科学——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给查尔斯王子的公开信”也是如 此。 　　道金斯的理儿，讲得有点偏。 　　看他讲哲学、社会问题看得多了，觉得这人很自大也很天真。他讲具体科学 时，讲得很好(虽然也有争论，但还能以理服人)，值得依赖，但超出具体内容， 就偏激起来。】 　　如果刘副教授能够稍微查一下资料，就可以发现，道金斯的这篇文章并非 “超出具体内容，就偏激起来”。道金斯写这个公开信的原因是：2000年5月， 英国查尔斯王子在BBC发表了一篇演讲，题为《可持续发展在现实世界可行 吗？》。在演讲中，查尔斯王子主张保护地球最好的方法不是理性思考而是“心 的智慧，如同微风拂过树叶一般沙沙作响”。查尔斯王子说：“人类和我们的造 物主之间有一种神圣的信任，在这种信任之下，我们接受了保护地球的任务。这 一观念已经成为从古至今绝大多数宗教和宗教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即使是那些 不相信上帝存在的人，仍然在道德和伦理的基础上采取了类似的立场。只不过是 在最近，这一指导原则才被科学的理性主义的几乎不为所动的层面所扼杀”。 　　简而言之，查尔斯王子主张用直觉、信仰而不是科学来保护地球。而道金斯 也是具体针对查尔斯王子的演讲做出了评论。 　　【我猜想，他把一切严肃认真的思考、探索都算在了“科学”的名下，按这 样的定义，科学外没有东西、没有值得认真对待、没有值得尊重的东西了。什么 宗教、什么哲学、什么政治、什么艺术、什么传统技艺，统统都是垃圾了。当然， 道金斯本人不会讲得这样明白，但这是可以从他的理念中推导出来的。】 　　我看不出刘副教授的这个猜想的合理性。这个猜想是如何“可以从他的理念 中推导出来的”？ 　　说道金斯认为“科学外没有东西、没有值得认真对待、没有值得尊重的东西 了”是没有根据的说法。例如，道金斯在《解析彩虹》里写到： 　　我的书名借用了济慈（John Keats）的诗句，他认为，牛顿用三棱镜把光线 分解成光谱，已将彩虹的诗意破坏殆尽。恐怕济慈再不会犯比这更严重的错误了。 我的目的是把那些被类似的观点误导的人们带到相反的结论上去，即科学才是、 而且应该是诗歌创作灵感的真正源泉。但我没有写诗的才华，无法用例证来说服 别人，所以只能用没有诗意的语言来表达我的观点。有几章的标题也是借用济慈 的，读者还可以不时发现一些判断性的、暗示性的段落，都取自济慈或其他作家 的作品，我希望借此来颂扬他们的机敏和才华。和牛顿相比，济慈的性格更可爱。 当我写作的时候，他的灵魂仿佛就在我身后徘徊，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身 影。 　　…… 　　一个是济慈，一个是牛顿。他们在相互倾听对方的话语，可能也听到了银河 里的歌声。 　　（以上译文引自《解析彩虹》中文版，张冠增等译） 　　如果“统统是垃圾”，道金斯如何还能说“济慈的性格更可爱”？ 　　【事实上，他本人没有做到始终一致 　　(他持强还原论，但实际上无法贯彻到底)。他的著作也不断引述科学之外的 东西为自己辩护。这当然是正常的，他人也是这般。只是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可能 意识不到。在实际中，对待某个具体科学时，他与不同意其观念的人，可能并不 会有根本性的差别，少数情况下可能有矛盾。】 　　既然道金斯不认为科学之外的所有东西“统统都是垃圾”，那么也就谈不上 什么“始终一致”。 　　道金斯也不持“强还原论”。在《第三种文化》一书中，道金斯简单提过自 己对还原论的看法： 　　还原论在一些特定领域已经变成了一个肮脏的词。有一种还原论显然是愚蠢 的，没有哪个明智的人会接受它。那就是丹尼尔·丹尼特所说的“贪婪还原论”。 我自己把它称作“悬崖还原论”。如果你拿计算机这样的东西作例子：我们知道 计算机所做的一切原则上都可以用电子沿导线运动、或者沿半导体的路径运动来 解释。除了疯子，没人会在使用微软的Word的时候，试图用电子解释计算机要做 什么。这样做就是贪婪还原论。试图用神经冲动解释莎士比亚的诗也是一样。你 分级解释事物。对于计算机，你用比软件低一层的东西——程序、子程序——解 释“顶层”的软件，例如微软的Word。然后你用更低的一层来解释它们如何工作。 我们就会遇到机器码的层次。然后我们会从机器码还原到半导体芯片的层次，然 后你用物理学解释它们。这种有秩序地、一步一步的方法——我把它称作“一步 一步还原论”或者说“层次还原论”——是科学进步的正确方法。 　　还原论就是解释。万事万物必须还原地解释。但是它必须被分层次和一步一 步的还原。贪婪还原论，或者说悬崖还原论，是一步从层次的顶端跳到了底端。 你不能这样做。这样的解释不会让任何人满意。 　　【科学是一个过程，是一种永远不会终结的过程。按最弱里说，只要这个过 程还在持续，科学与其他文化就要相处，就要与其他文化进行沟通，就要从那里 吸收营养(其他文化一直在吸收科学文化的营养)。按强里说，离开了他所嫌恶的 社会文化土壤，科学根本不会产生和发展。他只是自己的“理性”，把他所反对 的视为“非理性”。其实在那非理性中有许多仍然是理性的，只是他限于自己的 范围不能认识到而已。人类“理性”史，已经充分证明了从来不曾有一个不变的 叫做“理性”的东西。在中世纪“理性”完全不同于他现在讲的理性；19世纪的 理性与不同于20世纪的理性。物理学的理性、生物学的理性、生态学的理性、哲 学的理性，都是不同的，但能够沟通，能够协商。协商本身就是理性。反对协商， 在现在社会看来，才是非理性。】 　　我认为这段话是这个“点评”中最离题的一段。查尔斯王子认为要用直觉来 保护地球，而道金斯在他的文章中也说得明明白白： 　　但是在萨达姆·侯赛因邪恶的心中本能的智慧呢？瓦格纳的风拂过希特勒扭 曲的叶子的价值是什么？“约克郡开膛手”听到了他心中宗教的声音让他杀人。 我们如何决定那种直觉的内在声音值得听从？ 　　道金斯与查尔斯王子协商与否，都不影响他指出查尔斯王子的错误。难道 “协商”是为了协商而协商，是“大气小气一团和气”的协商？这让我想起了费 曼遇到的那个“协商”。“人们阅读”！ 　　【美国“三院”的报告中曾指出： 　　“科学家必须设法把科学知识与社会联系起来，以便公众中的成员对于与科 研相关的事务能够做出明智的决策。有时，科研人员考虑到非专家没有资格做出 这类判断，就自己保留了这种权力。但是，科学只提供了人类经验的一个窗口。 在赞美科学家职业的荣耀之时，科学家必须设法避免把科学知识凌驾于通过其他 渠道获得的知识之上。”显然，道金斯不大认同这样的观念。】 　　我手边没有这段话的原文。但是从译文本身看，“科学家必须设法避免把科 学知识凌驾于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知识之上”有一个限定条件，即“在赞美科学 家职业的荣耀之时”。在我看来，这句话主要是在强调“政治正确”。事实上， 不正确的观点仍然是不正确的。道金斯在《伊甸园之河》里说过： 　　有一种流行的沙龙哲学，叫做“文化相对论”，它以其极端的方式坚持认为， 科学并不比部落神话更接近真理：科学只不过是我们现代西方部落偏爱的神话而 已。有一次，我被一位人类学家同事激怒，我直率地表达了以下观点：假设有一 个部落，那里的人都相信月亮是一只旧葫芦，被人抛上天去，挂在比树梢高不了 多少的地方，难道你果真认为，我们的科学真理——月亮距我们大约38万公里， 它的直径是地球的四分之一——不比部落的神话更正确些？“是的，”这位人类 学家说，“我们所受的文化教育以科学方式去看待世界，而他们所受的文化教育 以另一种方式看待世界。两种方式谈不上谁对谁错。”如果把一名文化相对主义 者放到千米高空，你就能看到一个伪君子了。 　　【基于此，我觉得道金斯的观点是科学主义的。它可以作为科普、公众理解 科学的观念而存在，但不能做为科学传播的合理观念而存在。】 　　为什么“道金斯的观点是科学主义的”？“科普”、“公众理解科学”和所 谓“科学传播”的区别是什么？ 　　【反对他的观念，并不是反对科学。相反，可能同样有利于科学的发展，更 有利于科学的传播。】 　　为什么？ 　　【“不要拒绝科学”，是一个巧妙的修辞。可是，他人要拒绝的可能并不是 “科学”，而是“科学主义”。科学主义与科学并不具依附关系。与科学对应的 观念更应当是反科学主义，而不是科学主义。霍尔顿讲过，科学主义是反科学的。 而反科学主义是不反科学的，是有利于科学发展的，也是符合人民群众利益的。】 　　我对这些专有名词并不十分关心。用名词去justify行为，这是颠倒因果关 系。我更关心人们的实际言行。在我看来，查尔斯王子很爽快：他不讨论那些绕 嘴的名字，而是干干脆脆的反科学。 　　我曾经问过道金斯关于所谓“科学主义”的观点。他回答说：“科学主义的 意思是对科学的过分信仰。科学主义确实可能走的太远，但是科学主义比它的反 面——对科学的过分怀疑——更可取。就像还原论和决定论，科学主义这个词主 要被用作唱衰（badmouth）科学。” 　　【另外他这样讲时，有一个严重的逻辑陷阱，混同了一般的、抽象的科学与 具体的、多样性的科学，试图把对方置于逻辑上显然荒谬的境地。人们最多可能 对某些具体的科学技术进行限制，注意，主要涉及的是技术。但道金斯似乎要把 人们的观念变换一下，变成容易攻击的形式。比如某人可能反对科学中的X方法、 X学说，于是就变成了“某人反对抽象的科学”了。这点把戏，辩论中经常被运 用，但道金斯这样的大人物还运用，就不大光彩了。(这里还暂不考虑X方法、X 学说可能出错的情况，实际上出错、不完善是极有可能的) 】 　　“不大光彩”？刘副教授恐怕弄错了。道金斯的公开信是给查尔斯王子的， 而查尔斯王子要拒绝的正是科学。查尔斯王子可不是仅仅“反对科学中的X方法、 X学说”，而是“反对抽象的科学”。甚至，作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反科学人士， 查尔斯王子的这些观点大多是他的老调重弹。应该说，查尔斯王子一直以来处于 “逻辑上显然荒谬的境地”。 　　刘华杰的原文在http://www.csc.pku.edu.cn/art.php?type=1&sid=1750 　　查尔斯王子的演讲在 http://news.bbc.co.uk/hi/english/static/events/reith_2000/ (XYS20040225)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