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评“提请北大教授会向校方提议中止或开除罗志田教职” 张志成 看了李先生的有关罗志田《转移》一文的评论,颇多感慨。尽管罗志田先生 的论文确有不严谨之处,但李先生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文风也确实让人不敢恭 维。提几点小小的看法,供李先生和大家参考。 首先,有关传统社会的问题。从李先生的引文可以看出,罗先生关于四民社 会的界定是很清楚的。罗原文为:“导致以士农工商四大社会群体为基本要素的 传统中国社会结构的解体”。李文也说:“他认为传统中国是四民社会,以士居 首。” 而在评论中,李文却又说:“既然罗志田在这里没有设定一个时间上限, 所谓“前近代中国社会”,也可以称为“1840年以前的中国社会”。这样的说法 近乎胡搅蛮缠。诚然,传统社会可以近似地定义为1840年之前,但是,在史学界, 对于传统社会是有共识的。传统社会并不是指从1840年到不可知的原始社会,而 是指中国自(近似)秦朝以来直至近代的社会形态。而士这一阶层可以近似地用 知识分子(INTELECTUAL)这一概念来描述。士这一阶层的萌芽和发育从春秋战 国时期即开始。士是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由掌握知识的人逐渐演成的在利益、 行为和思维模式等方面近似而又较为独立的一个社会阶层。国内较为权威的著作 可以参考刘泽华《士人与社会》。当然,士人成为社会的主导阶层也是一个过程。 中国社会也经历了从贵族时代到平民时代的变化。作为平民的士人到了隋唐时期 终于通过科举制度将自己的权力制度化,世族地主(贵族)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也是李先生为什么在文中说,罗先生所谓的“士”是“由读书而晋身官宦的人” 的原因。但是,这只能说明士人本身的演变,并不是说在平民化之前就没有士人, 或者士人就具备主导地位。例如魏晋南北朝士人即是世族地主占主体的士人。大 家熟知的王羲之就是这样的士人。(透过王羲之的书法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这 一例子,我们也可以看出士人对社会的重大影响。) 同时,士的重要地位恰恰是通过其作为“民”而与皇权专制体制的重要关 系而体现出来的。分析士的地位、行为模式必然要以皇权为坐标,因此,李先生 所说的“皇亲国戚”固然是传统社会的核心要素,在分析传统社会的时候,不能 回避和否定皇权和皇帝集团,但是,应该可以看出,罗先生该文所描述的正是士 人与皇权以及后来的其他形式政权之间关系的嬗变,得出知识分子(士人)由于 科举制度的废除而丧失了传统上与皇权的结盟关系的结论。从这个逻辑上讲,罗 文是从四民与皇权之间的关系着手进行传统社会到近代社会权势(权力)的分析, 应该没有大的问题。可能因为李先生不是读历史出身的,对于背景话语并不清楚 导致这样的行文问题。 另外,将四民社会与中国有多少少数民族相比较,确实有些牵强。世界上单 一民族国家可能不存在(恕我没有具体数字,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民族学知识,而 是基于常识),因此,承认自己国家的多民族现实和多种文化传统是一个现代政 治国家的必然需求,这也是个政治正确的问题。但是,从马克思的分析方法来看, 对于主要阶级(阶层)的分析必然有助于对于一个社会的整体理解。这是学术与 政治的不同。道理很简单,虽然我们研究僧尼有助于对于中国社会的理解,但是, 对于僧尼的研究(而事实上,僧尼道中有很多都是士人,士人还包括隐士)的重 要性远不如对于传统社会中农的研究意义重大。 还有,对于史料的选择来讲,尽管《红楼梦》可以作为风俗史、文化史和 小说史以及社会史的材料,但是,一般来讲,研究政治制度史和政治思想史我们 不能把这样的材料作为可信的证据。简单举个例子。李先生本人生活在当代中国, 但是,如果李先生写一篇小说,其中牵涉到有关政治制度(包括官制、行文制度 等)或者政治思想的部分,恐怕很难是准确的。这点我们可以从目前很多关于反 腐败的电视剧中看出来。其中有关法官、检察官、公安机关的官制、行政程序和 司法程序都很难说是准确的。同样,如果李先生作为一个普通人,对于当前的思 潮、特别是政治思潮恐怕也难以把握准确。试问,有多少人能准确地说出何谓 “三个代表”呢?更不要说“三个代表”的背景因素了。曹雪芹恐怕也不知道康 雍乾的很多政治改革,也并不一定(作为贵胄子弟)了解社会现实。这是很正常 的。这就是政治制度史和政治思想史与社会史等学问的不同。李先生所举的反证 也不错,可惜他搞错了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的不同。尽管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密 不可分,但是,如果从宏观上看,经济地位低下(相对)的阶层和个人并不一定 对社会的影响力就小。很简单的反证是,马克思。再按照李先生的思路下假设 (这不是历史研究)。假设李先生是北京大学教授(国子监祭酒),而假设李先 生的兄弟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巨商大贾),北京大学教授收入有限(清水衙门), 而李先生在金钱上有求于其兄。这是不是就说李先生对社会的的影响(权力、声 望)就一定比李先生的兄长低呢?再举个例子。是吴敬链先生(按照制度,日常 收入不过数千元)对社会的影响大,还是李舒福(吉利汽车老总)对社会影响大 呢?这也是社会学和历史学的不同。韦伯的理论更适宜于一时一事的断面分析 (这是社会学的基本特点),但不能放之于宏观历史。在李先生有求于其兄的时 候,相对于其兄,可能李先生就不得不放低姿态,其权力受到了制约。但是,一 旦脱离具体场景,权力的孰大孰小,应该是很清楚的。因此,如果研究历史不从 宏观上把握,而陷入对于具体事件的考察,那就使历史学变成了考据学。考据学 当然是历史学研究的基础之一,但二者是有明显不同的。 有关社会结构(social structure)的问题,我想,李先生举的例子已经 足够,那就是,对于这样的概念并没有统一的认识。因此,罗先生在并没有界定 社会结构为social structure的前提下,使用这样的概念,对读者理解该文并没 有造成障碍。当然,这是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一大弊病,那就是对于学术名词的 统一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使用起来随意性大。如前所述,士并不仅仅是个社会 群体,而且也是一个社会阶层。即士人既具有群体的共同性特点,又具有共同的 利益和社会地位。作为一个群体或者阶层,其核心或者中心地位是可以存在的, 当然,其前提是指其与权力(皇权和其他形式政权)之间关系而言。传统的社会 分层理论是否垂直,并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罗先生显然表明的是其标题上所要 表达的意思,那就是相对于农工商(群体)来讲,士人距离权力(皇权或者其他 政权)中心更近,而且,权力(皇权或者其他政权)更加依赖士人阶层的存在而 存在。 我同意李先生所言,对于具体的变化在有可靠史料可察的前提下,应做更 多严谨工作,避免出现推论与实际不符的情况。例如,李先生所说的有关出版物 等问题确实有待进一步考察。但是,从政治思想史和政治史角度而言,对典型人 物(我不太清楚60人是否都是典型人物)进行分析是可靠的学术方法。思想史本 身就是思想家的历史(当然,这有争议)。一个社会的思潮和变化往往受典型思 想家的重大影响,因此,在研究历史的时候,特别是研究思想史的时候,不必陷 入考据学的方法论中(如前所述,考据当然是基础之一),而应该把重点放在重 点思想家对社会的认识上来。这种方法的有效性是经验的事实。 对于该文的摘要,我想,一方面,罗先生犯了不少错误,另一方面,李先 生可能也过于自信了。“本文将中国传统社会中原居四民之首的士在近代向知识 分子的转化、知识分子在社会学意义上的边缘化、以及边缘知识分子的兴起这一 连续、相关而又充满变化的动态进程,纳入中国社会发展的内在理路和西潮冲击 下整个近代中国的巨变这一纵横框架中进行考察分析;在研究取向方面注重思想 演化与社会变迁的互动关系,从当时人的心态变化入手来反观社会的变动,以尝 试提出一个走向框架性诠释的思路。”如果我来校对这段文字,似乎应该是这样 的:“本文将中国传统社会中原居四民之首的士在近代向知识分子的转化、知识 分子在社会学意义上的边缘化以及边缘知识分子的兴起这一连续、相关而又充满 变化的动态进程纳入中国社会发展的内在理路和西潮冲击下整个近代中国的巨变 这一纵横框架中进行考察分析,在研究取向方面注重思想演化与社会变迁的互动 关系,从当时人的心态变化入手来反观社会的变动,以尝试提出一个走向框架性 诠释的思路。”当然,可能还有不同的看法。所谓框架性诠释也不难理解,从字 面含义,应该理解为,他对这段历史和演变过程的分析是框架式的,但是这不是 真正框架式的,而只是试图提供一种思路。当然,本段文字拗口之极,文风实在 不佳。或者可改为:本文试图在中国社会发展的内在理路、西方思潮冲击下中国 社会的巨变这一框架内,分析作为中国传统社会 “四民”之首的“士”向知识 分子的转化、知识分子在社会学意义上的边缘化以及边缘知识分子逐步兴起的这 一连续、相关的动态过程。本文着重于分析思想演化和社会变迁的互动关系,通 过对人心态变化的分析来考察社会变动,并尝试提出一种框架式诠释的方法。 所谓人的上升性社会变动(social mobility)取向也随之而变”的问题。显 然,罗文的括弧内的social mobility不是“上升性社会变动”,而是“社会变 动”一词的对译。当然,变动和流动的翻译有待商榷,不过,这一批评确是李先 生阅读的误会造成的。而且,显然,罗文上升性社会变动的取向指的是社会各阶 层和群体对本身流动的价值取向问题。简单讲,就是李先生想不想考大学的问题。 行文采用这样的方法,确实文风欠佳。其实,罗先生只要说明,人不再以士为人 生最优目标即可。这也是海归学者的通病。 对于李先生宣称的其《直面办公室政治》一书的问题,确实比较可笑。 《直面办公室政治》一书不过是一本实用小册子,对象恐怕多是刚参加工作的办 公室工作人员,和学术界的著作如何能同日而语呢?按照他的逻辑,他的学问一 定会大过很多历史学家。其实,该书正如其自己所言,不过是其因财起意,“合 作”写的一本书。而且,李先生也非主要作者。下面是有关该书的一段评论: “这是一本去年底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新书,作者甄茜、陈桦和李继宏 都不是简单人物。甄茜——原《南方周末》编辑,曾因在《南方周末》上发表探 讨“办公室政治”问题而吸引了众多出版社的目光。陈桦——爱立信公司运营发 展部总监,长期就职跨国公司,对办公室政治深有体会。李继宏在社会学方面颇 有研究,有了他的加盟,使《直面办公室政治》一书视角独特。 ”再看该书的 目录: 第一部分 给员工   第一章 写给刚入职的人   第一节 不要急于崭露头角   第二节 不要斤斤计较   第三节 诚信与自律的培养   第四节 做好当前工作   第五节 少一份自负与多一个心眼   第六节 谁不可得罪   第二章 入职多年的员工   第一节 认知自我   第二节 正确处理朋友与领导的关系   第三节 坦然面对年轻领导   第四节 对待领导的两个误区   第二部分 给中层   第一章 从普通员工走上领导岗位以后   第一节 经历好角色转变期   第二节 管理者要做管理的工作   第三节 为自己寻找老师   第二章 新领导如何处理“老”问题   第一节 了解前任的下属   第二节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第三章 成功的领导   第一节 全力辅助你的上司   第二节 和谐的关系是成功的基础   第三节 关注你的明星下属   第四节 平静地面对成功与失败   第三部分 给高层   第一节 不可操之过急   第二节 你是员工的明星   第三节 了解员工的真实想法   第四节 正视优点与缺点   第四部分 办公室政治杂议 显然,这样的书要比研究历史的书卖得要快。但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否 则,通用汽车说明书应该是最有影响力的著作了,因为一年要卖掉几百万辆汽车, 而每车都会奉送一本。 需要说明的是,本人既非北大历史系学生,也非罗先生故旧,写此文只是 谈谈不同看法,一定有不少疏漏之处,还请方家指正。罗文固然失之于严谨,李 文也失之于无品。希望方先生对于“低智商”这样的词语还是避免的好,以免使 学术批评陷入人身攻击。也算是对净化汉语(哪怕西方有)出点微薄之力。按照 教育学的研究,人与人的智商差别并不大,成就不同,多与其他非智力因素有关。 无论方先生也好,还是李先生也好,不必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批评一个人的学问。 (XYS2005060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