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高兴学》和学术泡沫 郑军 2006年02月06日人民网   我曾经两次在中国小说学会年会上见到青岛社科院的杨曾宪老师,有一次还 在小组讨论中聆听他的发言。印象中杨老师讲话坦率,语气激昂。不过,这段时 间来读到杨老师谈“泡沫学术”问题的一系列文章,方知杨老师不仅仅只是语气 激烈一些而已。   “泡沫学术”于中国学界而言仿佛皇帝的新装,杨曾宪就是点破它的“孩 子”。这样的“孩子”是否还有,我正在检索中。不过,此一石相信已经可以激 起千重浪。但是,泡沫学术只是现象,如果我们找不到原因的话,恐怕难以看到 泡沫散尽,留下美酒的一天。   杨曾宪曾经写过一篇讽刺小品《‘高兴学’兴衰记略》。让我想起八十年代 看过的一篇小说。标题和作者都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一位老学者专门研究“沐 浴学”,写下十卷本《沐浴学发现》,并且在“早上洗澡更好”还是“晚上洗澡 更好”这个根本问题上作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可见“学术泡沫”之源远流长。   相关链接:学术讽刺小说《‘高兴学’兴衰记略》 作者:杨曾宪   表面上看,杨曾宪怦击“泡沫学术”和方舟子进行学术打假类似。所以,他 的此类文章也常见于新语丝网站。但细细研究,两者还是有本质的不同。学术打 假打的是“假”,打击对象本身是伪科学,或者骗术。而“泡沫学术”从内容而 言很难说它不真实,只是没有原创价值,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其二,方舟子所打之假,打击面与全体学术界人士相比属于极少数。只提个 别人,不涉及全体。而杨曾宪虽然也揭示了从“学术泡沫”到“政绩泡沫”,到 拨款黑幕,再到出版发行乃至“科研基地建设”等一连串经济利益链条。但杨曾 宪又提到,“每年数万种学术出版物,数十万篇学术文章,有原创价值的不超过 1-2%。”(2005年11月23日 09:16 《南方周末》)这意味着,“学术泡沫” 其实属于中国知识分子的生活常态。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杨曾宪断言,“……学术失范也罢、刊物异变也罢,都 是泡沫学术的伴生物,而泡沫学术泛滥,才是万恶之源。”(来源同上)从现象 推论到这一步,我也同意杨曾宪的看法。至少“学术泡沫”才是“学术造假”的 原动力。须知,文科人士搞泡沫容易,象杨老师所举的“范式”:把大师们的结 论介绍一遍,再加个 “我认为……”就行了。理工科人士要出“砖著”,拿不 出实验数据那是过不了关的,于是乎才有造假的动力。   然而,“学术泡沫”本身的动力又在哪里呢?通过阅读杨曾宪的相关文章可 以看到,他将“学术泡沫”归为中国特有的计划体制。学术界是这个体制最后的 几个堡垒之一。因为缺乏真实的竞争,再加上腐败的可能性,学术界才出现这么 多泡沫。这等于是说,“学术泡沫”是中国特有的现象。   笔者没出过洋,又不通外语,对外国学术界的情况没有全面的了解,只有一 些片断印象。有一个事实大家一目了然,注意的却不多: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学 术界各学科各领域一下子引进许多位大师的理论,繁花似锦、品种多多。然而, 那都是一百年,甚至几百年积累起来的成果。那些哲学大师、文学大师、经济学 大师、各门学科的“大师”和他们背后成千上万普通学术人员相比,比例是不是 也只有百分之一二呢?   引进毕竟比原创快得多。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中国学术界各科各领域的一 个普遍情况就是:再没多少新大师、新理论可以引进了。搞得某些把引进当研究 的人无事可作。是啊。从七十年代末到今天不到三十年。这三十年可以把三百年 的外国学术成果都引进几遍(许多学术名著都被翻译过几手)。但三十年里国外 并不可能新产生多少真正有创意的成果。   2001年,笔者参加过一本武侠杂志的笔会。会上有一位美国中年学者,给大 家宣读了有关《神雕侠侣》中“武功特色分析”的论文。一本正经,似模似样, 令在座的武侠作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会后我和他聊天,问他在美国高校里正式 的研究课题是什么,他说是研究“中国先秦音乐思想”。注意,不是音乐本身, 而是“音乐思想”!这种研究肯定是美国人不需要,中国人也不需要,但他凭此 拿到了教授职称。   笔者还曾经知道一位德国汉学家的经历。新中国和德国举行建交谈判时,德 方想找一名合格的翻译。找了不少本国汉学家,却无一可以胜任,因为他们学的 居然是文言文!研究对象是中国古代文献。这位学现代汉语的“新潮汉学家”一 直为圈子里不屑,但最终脱颖而出,在中德友谊史上历史上留下一小笔。他回忆 说,自己的老师们出一本“汉学研究专著”,不过圈子内几百人读,但却乐此不 疲。   笔者所见有限。凭这点有限的见识,我以为,“学术泡沫”其实是学术研究 职业化以后的必然结构,它与其是社会大环境某些问题在学术界的体现,不如说 是现代学术界自己永远无法去掉的蔽病。   在中国,不少科幻迷喜欢香港倪匡的作品,但也有不少人称他的作品是垃圾。 是的,他的作品既有不少精华,也有大量垃圾。然而,笔者也写小说,看作品更 多会从创作角度看。倪匡的许多作品读罢,会感觉到他自己并不愿意写,写起来 很不顺手,匆匆忙忙。一位台湾出版界的朋友介绍说,倪匡有合同要求,必须定 期提供给出版商作品,这便是他制造大量垃圾的原因。   与此相似的还有凡尔纳。大家都爱提他的《海洋三部曲》。但凡尔纳作品数 量远不仅于此。大部分作品,尤其是后期作品,多是在合同压力下创作出来的垃 圾。甚至为了应付合同,凡尔纳不惜自造“狗尾”续自己养的“貂”。这是文学 创作职业化后的必然现象:有灵感要写,没有灵感创造灵感也要写。   学术研究与此类似。近现代以来,学者是职业的,拿学位和职称衡量他们, 是“量化管理”的必然要求:有原创成果要写论文,没原创成果,编造成果也要 写论文!   杨曾宪不仅批评过“职称换金钱”,而且批评过“一考定终身”。然而,杨 曾宪是经历过文革的人,一定知道在高考恢复之前人们是凭什么进高校的:“工 农兵大学生”由基层推荐,除了产生大量腐败以外,国家和社会并未培养出人才。 当年恢复高考之举,曾经被认为是中国民主化进程的一大步。事实上,教育界和 学术界根本不可能不以“考分”、或者“成果的量化”来管理。因为“创造性”、 “开拓性”毕竟虚无飘渺,以它们为标准,管理者会面对打不完的官司。   然而,评职称,拿学历是阶段性的事情。也就是说,一个人评了一级职称, 过段时间就要评下一级。学位亦然。而这都需要有“成果”。那么,科学本身有 没有可能如此稳定地,周期性地产生成果呢?读一读科技史就知道这没有可能! 每个学科都有“井喷”的时候。这或者是产生了新的研究视角。比如,进化论诞 生后,“物竞天择”的观念不知辐射到了多少学科里。或者发明了新的研究工具, 如“回旋加速器”,或者“隧道扫描望远镜”。没有新视角或者新工具,那么这 个领域里的绝大部分人只能默默无闻做查缺补漏的工作。   当然,新视角和新工具毕竟也是人搞出来的。但搞出这些划时代成果的人, 远远少于他们那些平庸的同行。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再反过来看看学术界的个人。读读学术名家的传记就会发现,即使再伟大的 科学家,也不会一生中三年一次,五年一回,定期产生伟大成果。许多人一生不 过有一两个大发现。然后他即使再努力,也未必获得同样的辉煌。这和个人努力 无关,科学本身不是随意而为的跑马场,它有自己严格的内在规律。   这样一来,职业化学术对“周期性成果”的要求,和科学研究本身无周期性 的规律必然会产生冲突。我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是学术界本身的问题,东 西方亦然,和更大范围的体制问题并无关系。   当然,杨曾宪也提到了这层原因,所以他大声呼吁“学术裁军”:搞学术的 人太多了,“学术泡沫”才会多。在这里,杨曾宪模糊地悟到了学术研究客观需 要和实际上从事学术研究的人之间的比例失调现象。用一句经济领域的词汇来说 就是——产能过剩!   然而,我想这种“大裁军”似乎更无可能。经济领域的产能可以压缩,多余 的企业可以破产,工人可以下岗。学者们却难以失业,难以投入市场竞争。这不 仅仅在中国如此,西方更设有“终身教授”的职位。据说此举可以用来保证学术 自由。笔者对此颇感怀疑,这就象设立“终身总统”可以保证民主,搞垄断企业 可以保证竞争一样荒唐。它更多地是西方学者对“旱涝保收”的追求。事实上, 中外学术界早已经把“产能过剩”体制化了。   或许杨曾宪提出的另一个建议才是可行的解决之道,那就是不再单纯以学术 成果为晋级的唯一标准,而要把教学工作成绩提升到同样高度。笔者也进行科普 创作,在此补充一点,就是也可以把科普创作列入职称、学位的评定标准。虽然 没有创造知识,但把知识交给更多的人,这也是一种、甚至是种更重要的创造性 劳动。 (XYS2006021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