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现代医学在中国:各色媒体,集体发难   白衣咸饭   无论是以前的国民政府还是现在的政府,现代医学都得到了政府的信任,医 学院在第一次院校调整中,几乎全部独立出来,用来大力培养新式医生。仅从这 点上看,政府对现代医学还是很信任的。至少知道,这个医学比起传统医学来, 在保障人民生命健康方面,要比传统医学强。至于贫穷的百姓,愚昧的国民,得 病之后,只要是经济条件容许,我感觉还是看“西医”的多。   进入90年代后期,媒体眼中的现代医学在简体字世界逐渐变成杀手、事故、 红包、恶魔的化身。医务界与媒体之间的关系,不到10年时间就互有敌意,已不 再是秘密。记者已经成为医务人员眼中除疾病以外的第二大需要对付的人。这不 是我的猜测,而是在周围被医生和护士憎恨和咒骂的人中,集中度最高的是媒体。 也不是我对记者有偏见,我不仅有很要好的记者朋友,还有很亲的人也是记者。 不过在我的影响下,他们从来不报道医院里的事情。   媒体本是追求真理,报道客观事件的人,为什么会被医生和护士恨之入骨呢? 在围剿白色产业的过程中,记者的所作所为,多数人失去了科学的态度和客观的 立场,以至于今天在报道这个领域的人中,只有少数几家媒体和记者还在秉承自 己的知识、良心和道德。话也许有些偏激,但事实的确如此。正面报道是如此, 负面报道更是如此。很多人虽然是出于无知,但更多的人是出于轰动效应和点击 率。至于社会责任,对弱者的间接谋杀,他们好象是不会考虑的,也还轮不到他 们来考虑。   媒体在报道有关医学的正面报道,尤其是在宣传所谓的进步时,为了某种需 要,往往夸大其词,不仅使自己,而且使公众对医学的进步有了很大的、不切实 际的误解和期望。其实,医学的进步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大。比如说,在癌症研 究领域,如果你把近30年内的报道疏理一下,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癌症(包括 其它绝症)在中国都已经被克服。或者说,中国的医生和科学家已经将所有的绝 症研究完毕,并取得了很大进展,足以使我们对这些绝症不再需要有任何敬畏。 而我要对大家说的是:这不是事实,不符合实际。在临床中,我们面临更多地是 对病人的生命无能为力。   那么外国的报道如何呢?据我所知,外国的媒体在报道某一疾病研究领域的 进展时,除了找一些专家写些科普之外,更多的是翻译或改写一些科学论文,并 邀请这一领域的专家对这些进步进行点评,指出研究的不足之处。但遗憾地是, 我至今没有在大众化的简体字媒体上看到那怕一篇这样的报道。   除此之外,在报道医疗纠纷和事故时,媒体更不宽容。除了对医生的错误刻 意夸大之外,很习惯性的使用一些危言耸听的词语,生怕老百姓不懂,还有一个 就是跟风。这几天北京除了一个李丽云事件,紧接着就是武汉“产妇自己签字, 医师救母子两命”,上海出了个“医师拒绝手术、致使胎儿死亡”的报道。其实, 我在前面已经说了,发达国家的孕产妇死亡率在2/10万,而我们国家的孕产妇死 亡率在20/10万(城市和发达地区)和40/10万(欠发达地区和农村)以上。因此 可以预计,全国每年死于妊娠的妇女绝对数字应该在几千人以上。导致这么多妇 女死于非命的原因他们不敢报道,不敢点评,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连数字都不 敢说一个),但对这些一个个个案,却又是津津乐道,穷追猛打,不依不饶。请 文天理何在?   在报道医疗事故的记者中,我估计出身于医生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在报 道时,往往失去了客观和公正,时常犯一些常识上的错误。这一方面是记者过早 学习文科,不懂得医学还是一门不成熟的技术,另一方面是记者有猎奇的天然热 情,少数人别有用心。在我的印象中,大学时代刊登在某青年杂志上的一篇关于 一个年轻的外科医生值班时,突遇背弃自己的恋人。恰好那女孩得了阑尾炎,结 果在手术过程中,这医生乘护士不注意之机,将那女孩的输卵管结扎了的故事。 这也许是侮蔑医师和现代医学的开山鼻祖之作。   当时我还是一个医学生,就象现在的“粪青”。对这位同行中的败类,恨不 得“饮其血,食其肉”。觉得报道中他被判了一年徒刑,实在是太便宜了。但等 我做了高年资医师,尤其是术中会诊过阑尾切口的患者后,我才发觉,那绝对不 是真的。以我的知识,能力和技术,我敢发誓那不是真的,那是在侮蔑整个现代 医学。   前不久我术中会诊过这样一个病例:患者是个22岁的未婚女护士,因转移性 右下腹痛诊断为阑尾炎而接受外科手术。术中发现阑尾只是轻微的发炎,但盆腔 内似乎有积血,所以外科医生叫了会诊。我上台之后,发现的确是右侧卵巢黄体 破裂出血,出血点在右侧卵巢上方,有少许的活动性出血。作为一个常规,缝一 针就好了。   考虑到患者是护士,外科医师出于对患者的怜爱,希望我能通过阑尾切口将 卵巢破口修补好,最好别再扩大切口。我也是出于对患者的同情,同意了他们的 请求。但答应之后,发现我的决定是多么地愚蠢:我几乎是贴着手术台才将那个 破口缝合好,费时半个多小时。因为卵巢作为盆腔器官,腹部的阑尾切口怎么能 达到呢?输卵管比卵巢离阑尾更远,要通过阑尾切口结扎对侧(左侧)的输卵管, 是绝对办不到的。在平时,我做这样的操作只需要30秒!因此,前一段时间网上 流传一个《中国不需要医生》的帖子,作者举了上面这个例子。我估计作者与我 是同一时代的人,他的描述,使我也想到了这个例子。   网上吵作最厉害的哈尔滨560万天价医药费案,对医生们的伤害到了无以复 加的地步,对整个行业的负面影响至今没有消除。虽然当时就有人对这个案例中 的许多细节提出了置疑,但一味追求轰动效应的媒体,哪里能听得见哪怕半点儿 理性的声音。当时就有人说,把家属在京请去的医生会诊费用不该算进医药费里 面,家属上百人护送病号进入病房的费用,还有家属自己在国外购买的费用,都 不应该记在医院的头上。一个淋巴瘤患者住进心外科监护病房,绝对不是一般的 后台,希望媒体能进一步披露。但我们就是听不到媒体理性的声音。现在有传言 说,调查表明,家属当时把很多药物令医生开出后,拿到外面去倒卖。可是,现 在有哪一家媒体出来对此作个更正?   由于现代医学发生大规模事故的几率越来越低,在围剿白色产业的过程中, “批发”难有货源,多数只得“零售”,跟风成了媒体的不二法门。网上常常刊 登这类例子,如果有哪三天在媒体上检索不到对医疗行业的负面报道,那简直是 不可想象的事情。客观报道是媒体的天职,但如果有医师也可以有自由表达自己 的观点的话,那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一旦你在媒体的 负面新闻后面跟贴留言,说几句有利于医师的话,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出5分钟, 就会被网管删掉。一直到这次李丽云事件,也许是由于牵涉到法律专家的面子, 我们才可以留言,表达几句自己的意见。但充分的探索患者的死因,尤其是涉及 到最终的死因的时候,哪些当初磨刀霍霍的记者,有几个没当缩头乌龟?   现代医学在媒体掌握话语权的时候,被剥夺了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甚至连 声申辩和解释的权力都没有。过去是如此,现在是如此,这次李丽云事件还是如 此,我估计在将来的一个时期内还是会如此!实际上想讲话的医师并不少,问题 是他们没有地方讲。能够刊登医师心声的纸质媒体只有健康报,网络媒体只剩医 学八号楼和丁香园。这都是医师们的专业或半专业网站,一般人很少去阅读。其 他的媒体,至少我还没有看到。这次李丽云事件中,是让医师讲话最多的一次, 但是也没有让一位专业人士出来讲那么一句(我除外)(::)。   媒体对白色产业的声讨与围剿的高潮是杭州的“茶发炎”。起先娱记们洋洋 自得,以为“现代医学又能怎么样,茶水也会发炎吗?”后来丁香园网站开展全 国大调查,发现几乎90%以上的仪器,都难以识别茶和尿,这件事才草草收兵。 但我们至今没有看到当事人、当事媒体出来做一个小小的道歉。他们误导了全国 人民,愚弄了现代医学,却是那样的心安理得。现代医学在全世界通行,我们使 用同一种语言开处方,可是现代医学在国外,遇到过这种事情吗?是现代医学变 了,还是中国人变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在围剿白色产业的过程中,虽然《央视》都不能免俗,但 《人民日报》却一直没有对卫生领域的这些事情说三道是,其他一些党报也大致 如此。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我实在是不明白。   现代医学虽然已经进入到分子时代,但绝对算不上是个完美的科学,甚至谈 不上是一门科学,更多地是一门技术。所谓的医生,绝对不是包医百病的圣人, 最多就是一些掌握了一定知识和技能的工匠而已。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承认这一 点。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和我一样,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我们是一群掌握 了一定技术以医学作为职业的人。承认了这一点,就会发现,我们不仅对很多癌 症无能为力,而且对很多别人可以治好的疾病,有时也是那么地力不从心。阑尾 炎是一个社区医生都应该掌握的疾病,但在大医院偶尔也有误诊乃至于死亡的例 子。这就是现代医学。可是,在大众的心目中,在媒体的言语中,在法庭的判决 中,医师都成了一个个不能有丁点儿小错的圣人,如果有一点错,就攻其一点, 不计其余,最后导致每个医师都心惊胆寒。拿着显微镜找细菌,我们哪一位身上 干净? (XYS2007121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