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四方“合谋”与于丹“造假”   ——论《于丹<论语>心得》的生产机制   刘凌   《于丹<论语>心得》一出,争议蓬起。已有许多人指出了它的多处硬伤,证 据确凿,自难抵赖。但于著决不仅是个知识硬伤问题,而是个违背学术规范的整 体“造假”问题。所谓“造假”,是指不尊重历史,不尊重文本,妄逞己意,胡 乱发挥,主观随意地“虚拟”了另一本《论语》,另一个孔子。而它的产生与走 红,又关乎一种知识生产机制。我们只有了解这一机制,才能准确把握该书实质, 并作出适当应对。我们要想批判它,也必须进而批判它所由以产生的知识生产机 制。   一、是“真实”还是“造假”   于丹真是个“好聪明的小妮子”(易中天语),她经常以其特有的“谦抑” 为自己辩护。如称:“以我的学养和阅历,真要作《论语》的讲解和辨析,万万 不敢”;她只不过是“用‘心得这个角度’”走近《论语》,“千颗心有千种所 得,万颗心有万种所得”,“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心之得”。真可谓一箭双雕: 既将“讲解”与“心得”断然分开;又以“一心之得”的“独创”姿态对抗其它 “所得”。这完全是为了堵住批评者的嘴,她确实也堵了:“媒介指责我把《论 语》弄成这样了,这抬举我了。观众说,谢谢您把《论语》给大家找回来了,这 也是抬举我了。孔子和《论语》是我们的文化基因,人人心中有。我只是本着我 的心提供一个起点,《论语》也可以这样庸俗化地阅读”。 但她从来也没说清 楚“心得”与“讲解”的区别,也不可能说清楚,这本来就是个障眼法;虽然文 本解读有极大自由度,但文本毕竟又有自身规定性,即使“有一千个读者,就有 一千个哈姆雷特”,毕竟也还是哈姆雷特。更何况,《论语》乃理论著作,不是 文艺作品,有着更为明确的规定性呢。读《论语》,尽管千万颗心有千万种“所 得”,但总应是读出一个孔子,而不能读出个“顺应现实秩序”的“快乐”王子, 读成“精神胜利”的阿Q,而于丹却恰是如此。真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实事求是地讲,《论语》中确有关于“快乐”的议论,完全可以专门就此谈 “一心之得”。问题在于,《论语》的“真谛”和主旨,真的如于丹所说,是 “告诉大家,怎样才能过上我们心灵所需要的那种快乐的生活”,“教给我们如 何在现代生活中获取心灵快乐,适应日常秩序,找到人生坐标”吗?这真是 “《论语》可以给我们今人最大的借鉴和经验所得”吗?你虽有权“攻其一点”, 却无权“不及其余”,不应脱离主旨谈“一点”,更不应拿“一点”冒充主旨。 而于丹恰是这样做了。   是的,即使生活很艰难的人,也可能有“快乐”相伴,就象杨白劳也会给喜 儿扎上红头绳一样。但如果说,《白毛女》的“真谛”就是教人过“快乐生活”, 岂非扯淡?《论语》中确有关于“快乐”的论述,但这种论述决非《论语》的 “真谛”,孔子也决非“快乐”王子。这有大量《论语》文字为证,有以《史记 ·孔子世家》为核心的史料为证,也有既往阐释史和学界共识为证。于丹有权利 谈“一心之得”,甚至也有权利颠覆整个阐释史,但她必须给出论证,说明学界 共识为什么是错的,她为什么是对的。但这些都没有。这就只能是一种轻率和武 断。如果允许这样谈“《论语》心得”,也许可以因“子见南子”,说孔子是个 “色鬼”;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判孔子为“馋猫”。这种既不尊重先贤, 也不尊重经典,既违学术规范,又失文人之德的作为,能算是“研究和传播传统 文化”吗?   《论语》中有大量资料证明,孔子所着力强调的,《论语》的“真谛”,决 不是什么“心灵快乐”,而是“守死善道”的道义担当。当然,对“道”的主要 内容,可能有不同理解,有人说是“礼”,有人说是“仁”,有人讲是“恕”, 有人称是“孝弟”,也许这些并不完全矛盾。对这“道”的评价,也有种种分歧。 但论“道”乃其主旨,毕竟为学界共识。而今半道里杀出个“快乐”来,又不加 论证,是何道理?   即使是于丹,也难掩《论语》道义光辉,不得不引用论“道”的某些条目, 但她却每加歪曲。她口口声声讲 “不可断章取义”,却经常断章取义。在《天 地之道》标题下讲颜回“箪食瓢饮”,本来就不伦不类,更糟糕的是,她还将颜 回的表现解读为能“忍”,能以苦为“乐”,并将之归结为一种“贪而乐”的人 生态度。却无视孔子的一个重要理论前提,即“志道”。孔子指出:“贪与贱” 本身,也是“人之所恶”(而非所“乐”),但“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里仁》)。即是说,为了坚守“道”,才不惜安于贫贱,而决非单纯地以苦 为乐。类似言论还所在多有。诸如:“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里仁》);“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邦有道,贪且 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泰伯》);“君子忧道不忧贫”(《卫 灵公》),等等。对“贫而无怨难”(《宪问》),也当如此理解。但于丹却将 孔子 “乐贫”观解读为:“幸福快乐只是一种感觉,有贫富无关,同内心相 连”。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不知失地农民,下岗工人,听了能否“快乐”起来。 马克思讲过:奢侈和贫穷一样都是巨大的负担。关键在于:必须是有价值的生存, 而不是占有很多价值(弗洛姆)。   《论语》和《孔子世家》表明,孔子也决不是一味“顺应日常秩序”,寻求 “心灵快乐”的人。他曾表示,“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泰伯》),对现实秩序是有选择有批判的,因而又表示“道不同,不相为谋” (《卫灵公》)。“道义”,也决非如于丹所说,只是“一种内心的制约”,而 是一种社会理想,即使“修己”也是为了“安百姓”(《宪问》)。因而,许多 便是对“为政”者的严格要求。诸如“为政以德”(《为政》);“节用爱人”、 “使民以时”(《学而》);“周急不继富”(《雍也》);“政者,正也” (《颜渊》);“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季氏》);“天下有 道,则庶人不议”(《季氏》);并以“民”是否“称之”(《季氏》),作为 对为政者的评判标准。他从未教普通百姓“贫而乐”,而只是要求士人在担当道 义时不惜“贫而乐”。他甚至还要求“君子”儒 “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 仁”(《卫灵公》),“造次必如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这才是 《论语》的精华和“真谛”,于丹却视而不见。   于丹有时也讲“内心修养”是为了“更好地为社会服务”,却又把这种服务 表述为 “不辱君命”。但如“社会”和“君命”出了毛病,是否还要“顺应”? 她有意回避了。孔子及其门徒决不如此。在孔门儒看来,当时已是“道之不行” (《微子》)的时代;孔子也讥刺当时的“从政者”为“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子路》)。所以,从总体上看,孔子对当时的“日常秩序”并不“适应”, 他也并不“快乐”,而是饱含忧患,“知其不可而为之”(《宪问》)。《孔子 世家》描述他“斥乎齐”、“困于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 意”,他也自认“似丧家之狗”。如若“顺应”,何以至此?但即使如此,他还 是厌弃无原则“顺应”,斥责子贡“不修尔道而求为容”。颜回则认为,“夫道 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孔子主张“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 则见,无道则隐”(《泰伯》),而不是如于丹所称道的“大隐隐于市”。对无 “道”之君也决不买账,而是“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先进》),“其身不 正,虽令不从”(《子路》)。到荀子,进而提出了“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荀子·子道》)的道义原则。这哪里是“不辱君命”?所以,孔儒人格,决 非象于丹所说,仅是“从容不迫”和“谦抑”,而更是是非分明,勇于承担。   二、是“误读”还是“合谋”?   如上所述,“志道”精神,才是《论语》的”真谛”,“快乐”论述只是次 要内容。但《于丹<论语>心得》却远离这一真实,主次混淆,本末颠倒。何以会 如此呢?有人归之于于丹幼稚的童年阅读和无意中的“误读”,恐怕是过于善良、 天真的揣测。笔者虽不愿作诛心之论,但作为古代文学硕士生出身,又是学先秦 两汉文学的于丹,不可能不知道一个真实的孔子。是否假装不知道,那只能由她 来据实回答了。据她讲,她在大学里讲《论语》,绝不是这种讲法,因为那是一 种学理性的解读。只不知道她是如何解读的,也不知这两种讲法的关系如何,是 接着讲呢还是对着干。如是前者,那就都错了;如是后者,就是反学术。她为什 么偏要“这种讲法”呢?这就要探讨一种知识生产机制了   该书源于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的讲演。这一节目的要求只有两个:一为 政治正确,二是极高收视率,因为这都关乎切身利益。其志既不在“学术”,也 不在“文化”。制片人万卫就曾明示:就是要在“人心充满困惑的背景下”,让 《于丹〈论语〉心得》充当一个 “心灵按摩器”,让它“深入到读者心中,敏 感地把握内心的不适,及时地给予心灵最妥帖的抚慰”。说白了,就是给那些难 以“顺应日常秩序”、心怀“不满”和“不平”的人群,服用一副安慰剂。这种 “和谐”功能,显然会为各级大老所喜爱。万卫又表示:于丹一直在央视做策划 顾问,有很多电视人朋友,她的口才很好,又有古典文学专业背景,觉得她有这 个潜能,结果一试就一锤定音;对于火爆的签售场面,万卫在感到惊喜的同时, 又自觉是在情理之中。可见他对于丹节目的收视率早有良好预期。没有“百家讲 坛”,就没有于丹走红。因此,她一再表示:“还是要感谢这个平台。”   据说,于丹是万里秘书于谦的女儿。记者所夸大的“于丹的童年并不快乐”, 不过是学国学的父亲“强迫”她看《论语》罢了。 而据她讲:她上大学的时候, 是北师大“玩委会主任’”,大家都知道她“能玩”。可见她从小就很“快乐”, 并没有许多文化人那种“苦难童年”经历。后来又取得大学硕士、博士学历;现 职为北师大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助理、影视传媒系主任;有多部书出版,获多种 奖项。还是北京许多传媒、央视50个栏目的策划人和撰稿人,有的还是“首席”。 可见她很“顺应”现实秩序,也一定很“快乐”,这有其封里倩照为证。但熟悉 影视特征的于丹很清楚,即使做一百个策划、撰稿和顾问,也不如做一次表演秀 影响大。她也不会不知道,一旦影视放光,后续图书也一定走红。名利双收,何 乐而不为?所以,一经邀请,便慨然应允,走马上任。她不仅对“快乐”有种天 然亲近,对官方传播要求和受众心理,对政治正确和高收视率,也颇心领神会。 她在答记者问时就讲:《论语》“这部曾经统治中国封建社会思想两千多年的儒 家经典,仍然能为现代人构建和谐社会,建立良好人际关系提供温馨的劝导”; “我了解受众定位,因此我能够跳出学理解读,来这样做”,“面向大众传媒的 解读,必须解读心灵,才能达到传播的效果”。在这方面,她不愧为“顺应”的 行家,所以终获“成功”。   我们不妨听听她是如何作“温馨的劝导”:“真正从内心感到安定和对于政 权的认可,则来自信仰”(P10);“我们的物质生活显然在提高,但许多人却 越来越不满了”,“我们的眼睛总是看外界太多,看心灵太少”扣(P12);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难免有缺憾和不如意,也许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事实,而我们 可以改变的是看待这些事情的态度”(P20);“一个人的自信心来自哪里?它 来自内心的淡定与坦然”(P25);“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人心中有什么,他 看到的就是什么”(P29);“我们常常听到有人抱怨社会不公,抱怨处世艰难。 其实,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反躬自省”(P49);“不要苛责外在世界,而是把 有限的时间、精力,用来‘苛责’内心”(P55);“一个君子重要的不在于他 的所为,而在于他所为背后的动机”(P64);“真正的大隐是不离红尘的,他 可能就生活在闹市之中”(P75);“士的最高标准是‘不辱君命’”(P96); “让我们走进《论语》,也做孔子席前一个安静的学生”(P99)……哈哈,不 要“不满”,不要“抱怨”,不要“苛责外在世界,只应“做安静的学生”, “反躬自省”、“‘ 苛责’内心”;不看效果,只讲“动机”;只讲责任,不 讲权利;只要社会责任,不要公平正义。似乎只要是内心“淡定”了,就没有了 “不公”和“不平”。这就是于丹“顺应日常秩序”的基本法则。这使我们想起 了陆、王“心学”的“心即是理”、“心外无物”,但它又决无它们的哲思与理 趣,只有“按摩心灵”的热情。她究竟代表谁讲活,对什么人讲话,她想说什么 活,难道还不清楚吗?你讲就讲吧,可凭什么拉来孔子来垫背?   如果没有受众的呼应和配合,电视台和于丹即有天大本领,也掀不起巨浪, 就象没有愚昧、盲目的群众就没有个人崇拜狂热一样。当今社会,是个功利主义 和消费主义社会。追求金钱和享乐,“过把瘾就死”,几乎成为“主旋律”。舒 适和快乐就是“幸福”,已成为许多人的价值观。如果说价值约束的传统,还使 人们不好意思公然标榜它,那么,于丹提供的“道义”支撑,则使他们欣喜若狂。 连孔 “圣人”都以“快乐”为“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强 势集团而言,自能增加其若干“合法性”,减轻道义和舆论压力。对部分弱势人 群而言,则可自宽自慰,两眼一闭,一切不公和苦难均不存在;既然幸福只是一 种“心态”,稍一调整,也便“幸福”起来,那些“烦恼”真不值得。吾邦本就 有轻视理论的传统,当今时代更是“跟着感觉走”。 喜爱视觉快餐的大多数民 众,都不曾也不愿啃《论语》,于丹略加翻炒,即将它色香味俱全地地端上文化 餐桌,能在轻松快乐中“把握”神圣经典,怎能不囫囵下嚥呢?既然心有灵犀, 也必相见恨晚,该书焉能不“红”?   《于丹〈论语〉心得》,就是对“百家讲坛”和“快乐”受众的双重“顺 应”。但《论语》却并非追求“快乐”之作。于是,于丹就不得不曲解《论语》, 不得不虚拟孔子,妄称“在《论语》中,孔夫子告诉他的学生应该如何去寻找生 活中的快乐”。孔子不但能教他的学生,还竟能教“我们”,如何“在现代生活” 中寻求“快乐”。中间没有过度,不经改造,顺手拈来,立竿见影。这是真实的 《论语》、孔子,还是一种“戏说”?   出版社改制以后,均面临极大的生存和利润压力。虽然也讲“社会效益”, 也主要是保证政治正确,避免“触雷”而已。更关心的,恐怕还是经济效益。对 他们来说,订数和销量就是生命。为此,他们大多热中于出版大众喜欢的时尚书, 争抢电视热播的文字稿。最多,也只是“以时尚养学术”罢了。即使以出版古典 和当代学术书出名的中华书局,也未能免俗。以其实力而论,他们还不至有生存 危机。但利益最大化,毕竟是“经济人”本性。他们自然会预见到于丹讲《论语》 的热销。书局的声望,对“百家讲坛”和于丹也具吸引力。在争取书稿的竞争中, 书局占有优势。   《于丹<论语>心得》,就是以上四方“合谋”、呼应的产物,是各自需求和利 益结盟的结果。而并非如某些传媒所炒作的,仅是于丹的“才华”和“四岁读 《论语》”一类经历的结晶。当然,这四方的地位并不平等。由官方性质和垄断 性所决定,“百家讲坛”独占优势,受众则是最为被动、软弱的群体。   三、是“共赢”还是“俱损”?   综上所述,《于丹<论语>心得》是一种典型的时尚文化。时尚是有重要影响 力的特定群体价值观和趣味的动态展示。现代时尚文化,则是握有政治、经济权 力和话语权的上流阶层,引领大众消费的产物。因其实质内容,时尚文化有精华、 糟粕和混杂之分,不可一概而论。时尚的外观,虽表现为某种自发的标准化大众 行为,但实际上却是精英阶层自觉策划的结果。于著即是如此。“百家讲坛”节 目组,乃是其“总设计师”。于丹、中华书局,不过是雇员和执行者罢了。电视 台虽然每以“大众需求”作为辩护理由,却隐瞒了“生产也能制造消费”的事实。 大众实具弱势性和被动性,其文化趣味只能被强势群体诸如电视台、作家和出版 社等所引领和操纵。从根本上说,是权力和金钱打造了《于丹<论语>心得》。盲 昧的消费者买单,成就了于丹的一夜“走红”。而收视律、销量、金钱等数量指 标,以及追星族热捧和传媒“走红”,则成为“成功”的主要标志。   时尚文化有个看似矛盾的“二律背反”:既立异,又效仿。其实,二者各有 不同对象范围。对时尚外文化是标新立异,对时尚文化本身则是认同和模仿。 《于丹<论语>心得》以虚拟的“快乐”孔子标新立异,以与阐释传统相区分,有 人称之为“颠覆”。但于丹的粉丝们,却以认同、接近于丹为荣,认定《于丹 <论语>心得》为最佳阐释。许多粉丝与时尚制造者并不属于同一阶层。但这种认 同和效仿,以及签名、合影、通讯等接触,却使他们有一种虚幻的上层提升感和 融入感,从而获得某种心理满足。一旦有人戳破这个梦幻,他们必然十分恼怒。 看似是捍卫明星,实乃保卫自己。如古斯塔夫?勒庞所说:“支配大众的是榜样, 而不是论证。”他们喜爱于丹非“论证”的“榜样”式《论语》解读,并以于丹 为“榜样”,也就十分自然。即使反击批评者,他们也不会“论证”,而只是诬 人清白——“吃不到葡萄就说是酸的”,“谁红就踩谁”,或反问“有本事你也 写呀?”。   表面看来,这种四方“合谋”,似乎满足了各方需求,是一种共赢。但由于 时尚文化内容的虚假性,实乃隐含着互伤俱损。“百家讲坛”、出版社和作者, 丧失了无价的信誉;广大受众则遭受了知识的扭曲和价值观的误导。所有这些, 均后患无穷。因此,引领时尚的各路精英,如果真有社会责任感,其策划、制作 即应慎之又慎。解读《论语》这样的经典,制作三方本应请相关专家审核论证, 是否如此,我很怀疑。如果是,那就是专家失责。不信,请公示审核意见,让学 界公议。于著确也讲了些有益的人生道理,表述也平易畅达,不乏文采。但相比 对经典的根本扭曲,这些已变得微不足道。而面对有理有据的批评,于丹和节目 组却从未作出认真、诚实的应对和检讨,其傲慢与固执大有违于她所倡扬的“谦 抑”品德。她借“百家讲坛”撑腰和读者热捧,拿“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传播,多 个学者都有责任”和“让更多人开始重新翻阅中国古书,效果就达到了”相搪塞, 实为极不负责任的言论。“研究和传播”的,不应是严重歪曲的内容。也并非读 过该书的人都会去读《论语》,读的人也不见得都有辩识力。你将一个虚拟、歪 曲了的《论语》和孔子硬塞给信任你的读者,其流毒决非短期所能消除。因此, 四方‘合谋’,看似互利双蠃,实乃四败俱伤,受害最大者当然还是受众。   另外,作者走红后,看似风光无比,实际也已成为权力和市场操纵的商品, 被名利鞭子驱赶着,不断自我推销,追逐利润最大化。你看,她既是教师,又当 领导;身兼媒体五六十个栏目的策划;刚写出本《<论语>心得》,不出几个月, 《<庄>心得》又出来了,也许下本《心得》已酝酿中;还要马不停蹄地签名售书, 动辄万本;还要接受记者采访,与名人座谈。你说累不累?烦不烦?于丹教诲我 们:“学着舍弃一些,这样也就远离了烦恼。”可她一样也不不舍弃!是没有 “烦恼”,还是欲罢不能?   将经典“通俗化”,是四方共同的辩护词。托尔斯泰说过:“伟大的艺术品 之所以伟大,正因为它们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鲁迅也反对“作品愈高,知音 愈少”的逻辑。甚至连艰深的《资本论》,都做过“通俗化”的努力。但是, “通俗化”决非作品尤其是理论著作的基本要求。马克思认为:“使一门科学革 命化的科学尝试,从来就不可能真正通俗易懂。”人们必须尊重社会生活和理论 著作固有的复杂性,否则将导至诸多弊端。布尔迪尔就曾指出:通俗化的“简单 话语”,“很可能是那些冒最大的、被误解的风险的话语”;“虚假的清晰度经 常是统治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已被各种“主义”的通俗宣传所验证,又再 一次被于丹的书和于丹热所验证。布尔迪厄讲得透彻,“清楚地叙述的最佳方法 其实就存在于以复杂的方式所作的叙述之中”。即使是恰当的通俗化,也必须以 对生活和经典的准确把握和透彻理解为前提,而不是相反。马克思也说过:“只 要科学的基础一奠定,通俗化也就容易了。”科学基础和真理性问题,是通俗化 的必备条件。失去这一条件,就只能是“庸俗化”。而于丹公然主张:“《论语》 也可以这样庸俗化地阅读”。庸俗化不仅导至平庸和鄙俗,也必然导向随意解读、 扭曲经典。于丹不就是如此吗?   四、余论   时尚文化是商业社会和销费时代的必然趋势,不能拒之门外,只应因势利导, 使其健康发展,以造福社会。只要上述时尚文化生产机制不加改变,类似于丹讲 《论语》节目和《于丹<论语>心得》那样的书,就会继续产出。我们所能做的, 也许只是要求它们生产“通俗化”而非“庸俗化”产品,守住道德和学术底线。 主宰舆论导向的中央人民电视台,负有更大的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于丹所说不 无道理:应让更多的人“上课”,而不是让谁“下课”。呼吁有深入浅出能力的 专家学者,走上“百家讲坛”,不要再让那些浅薄无聊的万金油、脱口秀们“一 家”独占、“一花”独放。请问“百家讲坛”:有无雅量和勇气,让有条件的志 愿者,登上讲坛,用七天时间批评于丹?不管怎样,熟悉经典的人士,对那种严 重扭曲真理和经典的玩艺,必须大声喊出我们的“我抗议”。随着社会的发展和 进步,严肃学者的学术启蒙,追星族当会不断有所进步。对他们那些极端情绪化 的言论,我们应予同情之理解,大可不必斤斤计较,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一种 存在方式。 (XYS2007032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