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现代医学在中国:人生价值难体现 医生护士改行多   白衣咸饭   最近“小医生家属”说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收入不高”,好象我对自己的收 入很满意似的;放射科医生bmuzy在《灰色收入下医生的尴尬》中又把这个问题 扯出来,并且以咸饭的名字作为引子,来阐述这个问题,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次站 出来,澄清一下事实和我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以免引起误解。之所以在大家讨 论很热闹的时候没有说话,是因为我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了,没有必要再重复。估 计“小医生家属”和同行“bmuzy”两位都没有读过我以前的一些文章。对于这 个问题,我已经不止一次地从不同角度讲了医师中的低收入人群如病理科医师, 医生中的弱势群体如护士,还有工作在10年以内的年轻医生、工作和生活在西部 县城或以下的医生等等。其实,放眼一望,医师中的低收入人群不是有没有的问 题,而是多少的问题和严重到什么程度的问题。比如放射科医师,大医院的放射 科医师虽然没有什么红包可拿,但由于CT/MR等仪器贵重,收费比较贵,奖金比 较高,所以平均下来的收入,在很多医院总是名列前矛。但在一些小医院或专科 医院如妇幼保健院(即使是大城市的妇幼保健院),同样是做放射科工作,由于 没有这些昂贵而赚钱的设备,收入就差了很远。   据丁香园网站调查,在医师这个群体中,月入在1万元以上的人仅占1%,参与 调查的医生中主任医师占2%,说明月入在万元以上的人主要在沿海主任医师这一 级。咸饭幸为主任一级,地处沿海,但很遗憾地是还没有要到税务局填报年收入 的资格。本想为国家的税收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可惜能力不够。但如果你问我 对收入满意不满意?就看我的心态了。夜深人静,想起30多年前全家连1块钱的 看病钱都拿不出来时,我心里甜滋滋的,绝对没有抱怨现在收入的想法;但同学 聚会时看到当年的同学开宝马、奔驰,并大谈房子、股票的时候,有次回老家做 生意的同学请客吃饭,一顿就是上万元的时候,心里的酸意和醋意,是免不了的。 所以这个满意与不满意,实在是一种心理现象。有时很满意,有时很不满意。尤 其是半夜里从家里被叫到医院抢救病人,却因为“时间没有达到4小时以上”连 30元钱的补助费都拿不到的时候,心里是很不满意的。有时把的士费发票弄丢了, 抢救病人之后还要倒贴车费,也不满意。我想很多有这种经历的临床医师都有这 种心理,没有的话,只能是道德上的完人,而不是我这种吃五谷杂粮的人。   我的确没有在这里抱怨过我的收入,如果抱怨的话,定会引来一批砖头。因 为我目前有房有车,实在是跟“低收入”无关。到了我这个年龄,混也混了20多 年,还不说我的老师也是国内的佼佼者,自己又有留洋镀金的经历,没有做厅长 局长院长已经是混得很差的了。寻正一直以为我“学而优则仕”,多次要我顾及 “专家”的面子,实在是不必要的担心。现在有房有车的人多了,说出来只会被 人笑话。我几年以前跳过一次槽,当时的院长宁可借钱给我买房,也不给我分房, 硬是逼我买了套房子。这几年房价大涨,当年的房价比现在房价的零头还低,所 以我内心对那位院长心存感激(当时可没有多少)。与现在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 比起来,我的房子就像银行免费送的一般。所以看我的收入/支出比,应该说属 于小康之列。但当年那些住了免费房子的朋友,现在就很划不来。这两年买房之 后每月要比我多交很多钱。   我对自己的境遇满意不满意?回答是“很不满意”。这满意不是指收入,而 是指社会待遇和社会评价,说到底是医务人员的价值没有得到社会的承认和认可, 这可以从多个方面得到证实。既有媒体广泛而全方位地对医生护士的道德(医 德)、尊严乃至人格的攻击;又有大批的医师护士被迫离开了这个行业做佐证, 以及他们离开这个行业时的失望、无奈与控诉。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大众、媒体 和管理阶层各个方面都应该认可的事实,因为数字冷冰冰地摆在那里。大家也应 该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深层次的思考。一个多月前我遇到这样一位病人,术中冷冻 病理报告是卵巢交界性肿瘤,但我根据经验判断他太太是卵巢癌,就给病人做了 卵巢癌的肿瘤细胞减灭术,并且术中按卵巢癌加用了化疗药物。前者需要做的手 术很小,后者需要做的手术很大,且无需化疗。在目前的医疗环境下,我当时承 受的心理压力,绝非外人可以想象。术后正式的石蜡切片证实我的判断是对的 (冷冻病理报告有一定的误诊属于正常),病人免除了二次手术的痛苦,我的治 疗是到位的,但病人和家属非但没有一句感谢话,还花钱把病历复印了,把切片 借了拿到上海的大医院会诊。这当然可以理解,问题是会诊结果再次证实我的诊 断没错,患者家属和病人回来行第二次化疗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使我感 到很寒心!好象就因为我第一个诊断她患了癌症,她才患癌似的。像这样的病人, 医生们能够热情得起来吗?说实话,我不是白求恩,我对这样的病人再也热情不 起来了。我们做医生只是一种职业,既不是慈善家,也不是救世主,不需要患者 或家属感谢我们什么;但我们也不是冷血动物,更不是害人虫,不希望患者和家 属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怀疑我们。   很多人总以为医生都是一些嗜钱如命的小人。咸饭在这个行业内的确见到过 这样的小人,但这绝对不是这个群体的大多数。很多人总以为送钱可以解决一切 问题,殊不知有很多医生不喜欢病人家属送钱,尤其不喜欢病家术前送钱,那样 只会增加医生手术前的心理压力,徒增手术风险(很多研究说明了这一点)。如 果你真的觉得医生救了你的命,你就对医生说声“谢谢”,我估计绝大多数医生 都会感到非常满足,对你另眼相看,适当的一声谢谢,恐怕比你送钱管用得多。 如果你给医生留下电话号码,告诉自己的职业,聊聊家常,告知以后有什么问题, 你可以帮医生的忙,这样的人,实际上是在与医生交朋友,他们才是情商中的佼 佼者。我这样的朋友就不少,电脑坏了有人修,春节期间一个电话就可以买到一 张紧俏的火车票等等,有什么不好的呢?在现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一个互相帮 忙的社会。但是,我们在临床中听得最多的不是谢谢,而是“抱怨”。住久了要 抱怨,钱交多了要抱怨,护士走路声音大了要抱怨,饭菜不可口要抱怨,别的病 人睡觉打呼噜要抱怨。。。。。。。林林总总,我们都得一一听下去。做好了是 如此,做得不好更是如此,做坏了就拳脚相加或法庭上见了。   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在追求“人人生而平等”,实际上“人穷命贱”才是恒古 未变的真理。咸饭在工作中发现和参与处理的医疗纠纷,除非是涉及人命,一般 的小纠纷很少有高收入群体来揍热闹。闹事者主要是中低收入人群,尤其以社会 的边缘人群居多。前几年老师和警察还是我告诫下级医生要重点防范的主要群体 之一,但最近两年就没有看到城里的老师和警察来我这里投诉,因为他们(公务 员)的待遇得到了很大改善。城市低收入人群(尤其是下岗人员或低保人员)、民 工,以及一些斤斤计较的市民,才是目前医疗纠纷的主力。当然,我也遇到过两 位自称是留学人员的家属,来我这里无事生非,大概是看报纸看多了,想捞几个 钱。也有不少明里为民请命,暗里却干些鸡鸣狗盗勾当的心术不正之人,来妖魔 化医疗行业。他们只知道如何出名,全然不顾我们这个社会还需要公德和诚信。 甚至有意制造社会的不和谐,如杭州的茶水“发炎”事件。当初信誓旦旦要帮李 丽云父母打免费官司的三大律师行,现在还剩几个?给李丽云做个尸检开口就要 10万(后来“优惠”到3万) (http://union.china.com.cn/shnews/txt/2008-03/12/content_2117686.htm ),这种抢劫方式,可以说价码一出,就将参与此事的律师和法医钉在了历史的 耻辱柱上。要想翻身?难啊!   医生护士的价值目前难以得到社会的承认,实质上反映的是我们这个社会还 很穷。人穷命贱,潜意识里就没有尊重医务人员劳动价值的意识。轻视医务人员 的劳动价值,实际上是轻视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大家口 口声声喊生命无价,但事实上(医)院分三等九级,人分十大阶层。所有阶层的 人士都跑到三甲医院就诊,表现出来的就是看病贵看病难;二甲以降的医院,基 本上不存在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农村更加突出,人数虽达8亿,但实际上人微 言轻。要凑到250万人,才有1名代表,而城里人每50万,就有1名代言人。在这 样一个二元社会里,要医务人员做到所有人都满意,这可能吗?咸饭有差点被打 摆子(疟疾)打死的经历,对那些逃费的民工,最多也就付之一笑,但要我手下 所有人都这样,恐怕很难,他们多数还会抱怨几句。凭什么要他们无偿劳动?他 们住在万物皆贵的城里,无房无家但有后顾之忧,不像我有房有家已入小康之列。 何况我不是寻正,从来不是什么道德的楷模和化身。   在西方,即使你没有医师执业执照,但只要你说“我是医生”,旁人立马对 你刮目相看,就是在非洲医师也属于当然的白领人群,但在中国如果有人说医生 属于白领,恐怕要被人笑死。别的人不笑死,医生们自己都要笑死。至于护士, 那就更别提了。否则,全国护士缺口在就业十分困难的社会里,怎么会缺口达百 万之众呢?道德学家们批判医护人员道德沦丧的口头禅就是,“你觉得待遇低你 可以走啊!”是的,很多人都走了。最近我科里又有人辞职不干了。我院在第一 线工作的护士共有近300人,05年辞职的护士只有10来人,06年有25人,07年有 87人!今年前2个多月就有近30多人。前几年走的都是护士,但今年走了3个护士 长!搞得医院急忙把一些奖金较高的科室,连忙降下来,“和谐”到几个劳动强 度大但奖金又很少的科室里。护士们调走、改行的这么多,医生们改行的也不少, 我不知道这是医生护士们的悲哀,还是整个社会的悲哀。是的,中国人很多,我 们医院每年都可以到中西部更穷的地方骗(聘)来一批年幼无知的小护士和小医 生,但他们总要长大,总要嫁人走人。新手与老手之间在业务上的差距,我就不 说了,大家想都想得到。 (XYS2008033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