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从小医生家属的文章说说职业精神 家庭主妇 先说明一下，这里针对的还是小医生家属的第一篇文章。他后来几篇文章，因为跟 那谁谁干上仗，火药味浓了，可读性跟说服力也就减了几分，我因此读得不仔细， 不敢置噱。 他第一篇文章里，为小医生辩解，有这么一段话： “我想说一点我个人的经历。我也觉得，医生们在临床久了，见到的生老病 死多了，可能有时候确实冷漠一些。比如以前有一次我听到她说有三胞胎早产儿 住进他们病房，没有希望，劝家长放弃治疗，但是家长不愿意，她说现在养在病 房里也是等死（大意如此）。我当时听了觉得很冷，都是生命啊，说得这么稀松 平常……但是后来理解了他们。他们每天都接触那些，他们需要的首先不是一颗 多愁善感的心。这也让我想到之前西风独自凉对白衣咸饭文章“一尸两命“的指 责。其实只是各自的经历和表达习惯不同。医生真的有恶意吗？医生最需要的是 冷静，而且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无奈。她也向我感叹过，要是医学再进步一些就好 了。” 若是二十年前，我会觉得他和他的小医生都是冷血、没有同情心，但现在却对他这 段话深以为然──他其实想说的就是“职业精神”，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也 没有做过多阐述，却引发了我的思考。我的认识的变化来自于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对 所谓“职业精神”的切身感受。 下面还是用几个小故事来说明我所理解的职业精神。 我儿子上幼儿园时有一次食物过敏，反应十分严重，被幼儿园叫来救护车急火火地 送进医院急救室。我晚一步赶到医院，还没进门就听见儿子声嘶力竭的嚎哭，进去 一看，是两个小护士要给他打针，儿子拳打脚踢地竟让她们近不了身。那年他才五岁， 平时也瘦精精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神勇彪悍。我一看他脸上肿得眼睛都快看不 见了，心里一痛，叫一声“宝贝儿”，便泪如雨下，当然两个小护士想要我帮一把手 的指望也立马就落了空。这时一个高大得象座小山似的年长护士走过来，板着脸说一 声“这样可不行”，然后从一个小护士手上接过针筒，顺手把我划拉到一边儿去。说 来也怪，她人跟那儿一站，就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散发出来，那两个小护士顿时好象 有了主心骨，上去一上一下地把我儿子按倒在床上，她手起针落，几秒钟就解决了问 题，然后一句废话也没有，对还在哭哭啼啼的儿子和我这个眼泪婆娑的慈母无一句温 言相加，拍拍手又去忙下一个了。说老实话，我当时扑上去咬她一口的心都有──我 跟儿子已经这么悲惨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可是后来不到二十分钟，儿子脸上的红肿消褪，眼睛露出来，我便开始对她充满感 激之情。试想刚才她若是象我期望的那样，对大哭大闹的儿子温言细语，乖孩子，不 怕，阿姨轻轻地打，不会疼的，或是象那两个明显经验不足的小护士那样期期艾艾地 半天下不了手，那这针几时打得进去呀？我们在急救室呆了几个小时，我冷眼旁观， 那位高个护士显然是个头儿，只见她手脚一刻不停地忙活着，四处发号施令，声音 不高，却极具威力，所有护士都对她言听计从，包括两位医生都是满脸尊敬的样子。 她的威望是怎样建立起来的呢？我想肯定不是因为她块头大、年纪长，而是她身上 体现出的职业精神。 这里所谓的职业精神，具体到急救室护士身上，我认为就是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十分 熟悉在行，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怎么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正确的决定并且干净 利落地付诸行动，而不是滥施温情。当然若是能遇上天仙般温婉美丽，同时又干净利 落地把该干的事都干好了的护士，我是求之不得，不过这种好事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 在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现实面前，我宁愿遇上个面相不那么友善怡人，但深具职业 精神的护士，把我儿子的过敏反应先压下去再说。 还有另外一种职业，和医护人员相去甚远，但在面对惨状时所要求的职业精神却是 十分接近。我说的是新闻记者。记得那年俄克拉荷马市政大楼被炸，第一楼的幼儿 园受创深重，电视里救护人员从废墟里抱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小儿尸身，那景象真是 惨不忍睹。我当时正怀着老大，情绪多变，神经极为脆弱，看着新闻哭倒在沙发上不 能自己。那是我第一次对新闻记者这个职业充满由衷的敬意。你看那些记者们，其中 不乏年轻的女孩和少妇，面对着那些我看都不敢看的场景，面色凝重然而镇定自若地 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他们冷血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深具职业精神而已。他们的职 业精神要求他们冷静客观地将事实真相报告给公众，而不是作无谓的感情宣泄。我在 美国看了这么多年的新闻报道，只见过一次新闻记者失态的，就是在911时，一位年 轻的女记者在世贸大楼前说着说着就哽咽不能语，然后镜头马上转开去，以后的报 道便再也没见过那女孩。希望她没有被降职或是炒鱿鱼，她只是出道不久，职业精 神还不够强健。 还有下面一个故事，也是我的亲身经历，可以很好地诠释另一种职业精神。 一天我去学校接孩子，儿子出来跟我说，他跟他最要好的朋友约好放学以后去附近 的一个公园玩。我说好啊，可是那孩子已经被他妈妈先一步接走了，而他妈妈的手 机号码我又没带身上。我想想说那咱们去管你老师要。去教室找到老师一说，老师说 行，可是她当时手上正有事，而电话号码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她就说要不你去隔壁 的学校办公室要，他们手边现成的，找起来容易。于是我又带着孩子去办公室，正好 遇上办公室主任，我因为经常去做义工，大家都满熟悉的。一说原由，老太太马上摇 头说，不行，我不能给你，我们有保密原则，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学生的私人信息。我 一愣，心说有那么严重吗？大家都知道谁是谁的，又不是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再 说不就一电话号码吗，我又没打听他家的银行账号。这么想着脸色就不太好看，我嘀 咕一声说，那我只好回去管老师要了。老太太紧盯着问，老师答应了给你的吗？我说 是呀，她只不过手头有事忙不过来，才叫我到这边来要的嘛。这下她又不干了，马上 一个电话打到儿子的教室里，跟那位年轻老师说，我这里有谁谁的妈妈说，你答应给 她另外一学生家长的电话，这是学校的政策不允许的，你不能给她。结果当然大家都 想得到了，我不仅没要到电话，还闹了个大红脸。 我满腔怒火地带着孩子回家打电话。不过还没到家呢，就把这事儿想通了，火也慢 慢消了。这事当然不能怪那位办公室主任，她不过是恪守自己的职业精神而已。她 的职业精神在这里表现为照章办事，绝不徇情。今天她为了保护一个学生家庭的隐私 不怕得罪我，那她明天就可能为了保护我家的隐私而不惜得罪别人，我该感谢她才对 呀。后来不久圣诞节到了，在给孩子的老师们送礼物的同时，我特地送了一份给老太 太。再后来我们这次搬家来台湾，为了孩子转学的事没少麻烦她，而她从来是自己职 责范围内的事，有求必应，毫不推诿，体现了绝好的职业风范。 职业精神这个东西，各行各业都有，说起来好象都是些不起眼的事，可是我认为对 于建立一个良性循环的和谐社会至关重要。它最要紧的好处就是让人觉得可靠放心， 比如说上面那位面目不善的护士，因为她很有职业精神，我把儿子交到她手上就蛮 放心的；还有那位办公室主任，因为她的职业精神好，我对学校凭添几分信任──大 家都遵守规章制度，一般的情况都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次大家伙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医患关系问题，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职业精神的问题。 我不敢说大陆的医生都不具备职业精神，但至少这个行业里的相当一部分没有在我 们老百姓心里建立起那种可靠放心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不觉得他们具备足够 的职业精神。至于原因嘛，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就不多说了。 最后再多说一句，我所说的职业精神，大约相当于平时用得更多的职业道德。只是我这 人有个毛病，一听到“道德”两个字，就止不住腿肚子发软，故此用“精神”代替 之。 2008，2，25 (XYS2008022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